小時候住在中環的僭建唐樓,一下樓,放眼望去就是一間間地道小店,齋舖、花店、鮮榨果汁店、小吃店,簡陋而滿是生活氣息。
放學到同學仔家玩耍過夜,轉角就見一家賣豬肉賣蛋的檔舖,她媽媽用一把長雨傘當成扁擔,扛在肩上,雨傘手柄當成勾子,勾起沉甸甸的餸菜,走路回家。她家樓下有個小飯館,我每次都要依着那個綠白熒光的小招牌,才能找到唐樓的入口。
現在不知故人店舖都往哪裏去了,連小學好友也搬上了堅道,情誼早擱在重重的鐵閘之外。
每隔一兩年再臨中環,小時候走過的足迹,就會逐點消失,有時候是這一家,有時候是對面那家,直到一整條小街換上亮燦燦的華衣。現在是清一色西式高檔餐廳,一張張不熟悉的金髮白臉,浪漫燭火掩映,但我彷彿看到它的前世今生,這裏原是紙紮舖,前面是尼姑堂,只要經過每一個舖面,就可以喚回它的原貌。它們在我眼裏,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短短半年,這裏也開設了很多咖啡店,外國人的咖啡文化,不知不覺滲透進這個地帶。小學同學舊居樓下,也開了一家,店外鋪了一塊假草地,裝潢精美,而這裏本來該是一家二手雜貨店。
無奈的是,新事物的確讓人很雀躍。本地人開始鑽研咖啡,給外國人泡精品coffee,給本地小孩喝babyccino,將牛奶加熱打發,上面灑一點肉桂粉和朱古力粉,讓小孩從小感受這種異國文化。
站在舊與新之間,彷彿感情錯位,無從倚仗。眷念舊回憶,貪戀新事物,但新與舊卻從來不能兩全,這是讓人最矛盾的地方。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