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列車經過香榭麗舍大道,到達凱旋門,我每天就在這一站下車,上班。來到巴黎,原來親眼目睹得最多的不是聲色犬馬、璀璨奢華。
人人記得巴黎的骯髒面貌,滿街狗屎,地鐵惡臭。現在我為省時間常坐RER快鐵,才知道RER的情況比Metro有過之而無不及。由Metro轉至RER電梯大堂一段路,是流浪漢的溫牀,故而巴黎人習慣一進電梯就馬上用圍巾掩着鼻子。
地鐵寄居客大都有自己的行李篋、牀墊,有女人裹着被子蜷縮一角,有男人雙雙睡在一塊紙皮上,還有大叔斜伏在長樓梯正中央呼呼大睡。有好幾次,我還遇見男人在那裏解手。白膚色或深膚色的人種都有,各據一方。
我工作的餐館,全年無休,老闆原是越南人移居香港,妻子是廣州人,一住巴黎三十年,員工有由柬埔寨來的金邊華僑,最近還聽到他們要續難民紙,背後各有辛酸故事。
晚上11時下班,由地鐵轉乘郊區巴士,滿車是黑皮衣人,但一般只見黑皮膚和黃皮膚,這時是餐館的下班時間,他們做着工時長、薪金低的勞動工作。這些移民,在巴黎,只有生存,沒有生活。
巴黎是一個移民城市,如荷蘭作家阿德里安.范迪斯(Adriaan van Dis)移居巴黎後,在著作《遇上一隻狗》裏感嘆,巴黎是個非洲以外最大的非洲城市。
若不是工作假期,我恐怕看不到一個人人對她趨之若鶩的城市,蒙在底下那層活生生而傷痕纍纍的面貌。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