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要知

去旅行當然是興奮的,不過有時候也會遇上些意外,即使有意外當然也希望是小不是大,但就算是小意外也可以讓人煩上一陣子。

雖說錢財身外物,但有損失還是會心痛,友人跟一大班朋友去泰國旅行,回程時樂極忘形,竟然遺下一個行李袋,回頭再找已不翼而飛。袋裏的香薰機啊手信啊,價值千多元的東西就這樣莫名丟失了。想不到這人好命買了旅遊保險,在當地報失之後,回港後能如實報銷,剛剛好抵償了損失。

到我自己的時候,除了在法國被偷過電話而保險不賠外,就是試過航空公司托運時把行李箱的輪子撞壞了,好笑是同機有乘客連輪子也不見了。這情况也要馬上去找當值地勤寫報告,往後向航空公司或者保險追討時,才有個底,不然概不受理。向航空公司追討的話,一般他們會先把行李篋拿去維修,不行的話就會以物換物賠你一個新的,我試過要求金錢賠償,電郵信件來回了一兩個月,才終於要回應有金額,費了不少精神。事後知道,買行李箱的收據,無論多久遠也要留着,因為你不知何時會用得着。同樣做保險的朋友也教路,旅行時大大小小的單據,最好留着,真的以防萬一。

有親友也試過,到內地旅遊,以為地方近貪方便索性省下那幾天旅遊保險的錢。那裏本來就是一個不能預料的地方,偏偏你鬆懈的時候就會中招。回程那天,聞說該地那個機場發生小爆炸,全日班機暫停開出,於是白白滯留了一天,還自己要多付酒店錢,幸好翌日不用上班,不然更麻煩。如果有買旅遊保險的話,因行程延誤,等待的時間和酒店錢都能追回來,心裏也會好過點。而有些就算不是班機延遲,行李延誤或行李寄失,也能賠一點。

其他保險不說,唯獨旅遊保險,無論短途長途,路途上都有很多未知數,還是買了較穩妥。不過買前真的要看清楚條款,不然又是白買一回。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6/7/13

出走與烹飪,成長的另一種方式

去年巴黎的冬天,像人們所說的那樣乾冷,但與我住在那幢郊區別墅裏的地下小房間不一樣,房東翻新過的牆角,早已滲了些霉點。房間白天沒有暖氣,所以是又濕又冷,竟有點像香港的冬天。

那夜,天氣依舊冷,我懶洋洋倚在牀上,有個法國朋友來看我。後來我煮了點晚餐一起吃,我還記得煮的是第戎芥末龍蒿白汁雞扒闊麵。法國人總是很多話的,滔滔不絕。我們無端談到夢想,我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他卻反問我:「你的呢?」其實我很少談及夢想或理想,總覺得,很多事情像許願一樣,說出來就不靈了。但或許在外國人面前便沒了這種顧忌,於是有點彆扭地答:「其實,這夢想我從小到大都放在心裏。我想,寫一本屬於我自己的書。這可能會很難很難,但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要寫一本自己的書。」

一年後回到香港,在收拾書桌的時候,媽笑我,上格牀的書都封塵了。她說我小時,從圖書館借了小說回來,晚上趁家人都睡了,就躲在自己的上格牀,蒙着被子開着電筒啃書。她不說我都不記得了。至今人大了,看書的時間變得很少,也看得很慢,記性又不好。相比起她,實在很慚愧。我偶爾從報館下夜班回來,還見她在讀報。媽小學沒畢業,偏偏很愛看報紙雜誌,過期的也照啃如儀。在雨傘運動那段期間,終於見識到她在師奶群中,能把時事倒背如流的功架。

直至最近,我把我那人生所寫的第一本書帶回家,給她翻。有點感慨地跟她說:「你女兒沒什麼出息,掙不了錢,只能寫幾個字。」心又野,又愛到處漂泊,常害她憂心,所謂廢青,也算是我這種。她翻開那本書,翻到第二頁,看到「給所有我愛以及愛我的人」,想不到那麼老套,她眼眶通紅了。我知道她必定會說:「女兒,金錢不是一切。」

這大概就是為何她能容忍我離家一年,去法國工作假期,當個輸出外勞似的。甚至她倒是鼓勵我們多去旅行,不是為了貪玩,而是想趁我們有氣有力之時,看看這個世界,開開眼界。如同她十九歲那年,不顧一切由內地偷渡到香港,為的只是想過一個沒那麼艱難的生活。也許最終,我們都沒能擁抱一所自己的房子,但我們能選擇,擁抱一段段旅途上的回憶。生命僅是如此,已經可以很豐富。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艱難,所謂能捱能吃苦,不止是不塗防曬不用芭蕉扇那麼簡單。媽還是時常叫我們未雨綢繆,儲個錢,那麼旅行,就去得省吃儉用一點吧。

由一年前的天大地大,回到豆腐膶似的公屋,或許香港真是有土地問題,但旅途上的經歷告訴我,不能讓狹窄的空間,成為一種限制。於是我在家那唯一的窗台上,用自然光拍起那些,曾在法國跟當地人學過烹調過的食物,寫下一段段悲歡離愁的滋味,放進《出走,走進法國人家廚房》書裏。

現在明白多了,空間是狹窄的,但眼光卻可以是開闊的。

2015.07.16@poyee_firstbook
(明報副刊/世紀版/世紀.在書展 2015/7/16)

在異國打拼

也許很多年以後,我們都老了,回想這個年代的青春印記,會是旅行、工作假期或異國打拼。或者其實每一個年代都如此,六十後的父母輩由內地逃到香港,七十後的由香港移民到英法,八十後的,今天同樣嚮往流落異地,版圖更愈來愈廣闊了,而九十後的,亦正躍躍欲試。

許是回應政府的「土地不足」吧,向內無法疏導,於是更不妨向外闖。

身邊有很多例子。一位友人,離開香港,在巴黎建立起自己的攝影事業,需克服語言,申請入當地的攝影師公會,建立自己的品牌,保護自己作品的版權。一個人在外地,勢孤力弱,容易成為被剝削的羔羊,所以只能自強。

也有一位友人,開始接收網上翻譯的工作,掙取港幣,去台灣生活,索性港台兩邊走。台灣的生活水平較低,同樣的薪酬,卻可以有較寬裕的生活,更大的房子、更便宜的美食,享有更好的生活質素,聽說還可以儲錢。

另一位,代表香港IT公司,勇闖美國,每天經過陽光與草地,相約來自世界各地的科技人切磋,現正申請美國長期居留。還有一位新認識的朋友,到英國工作假期後,找到現在任職的設計公司,老闆還替其延長了工作簽證。

後來發現,這些友人大部分的共通點是——都沒有什麼錢,大多是公屋仔公屋女出身,或許才因此更迫切想尋找生活的另一種可能。他們也許沒有什麼本錢,沒有「成功需父幹」,只有剛出社會打拼時儲得的一小筆積蓄、尚餘小量的青春,以及大量勇氣。

生命,何嘗不是一場賭博,但也同時比賭博划算,因為即使這次輸了,也贏了經歷。沒有人能擔保成功,但不嘗試打拼,又怎知道還有沒有空間開拓?

20150603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6/3

回到本土

不知道是不是旅行了一段時間後回來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就是有點慚愧,愧對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

旅行的時候,外面什麼東西都覺得新奇有趣,千山萬水就為去看一眼,然後對自己地方的東西不屑一顧。我們會熱愛巴黎、倫敦、首爾,但為何對於香港,總是少了一點熱度?也許隔籬飯香。

直到人在外頭,面對來自不同國家的人,他們可以侃侃而談自己的文化歷史,我們不是沒有,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總是沒能夠挺起胸膛說得漂亮。說到底,只因自己也從來疏於了解,直至在外頭被另一種文化所衝擊,才想到去問,我是誰?香港人的特質是什麼?是因為居於極度密集的城市所以精神緊張?還是因為樓價租金時常創新高所以一輩子營營役役慳到盡且貪小便宜?我們還有什麼?

最近查了一下香港歷史建築,才發現單是古物古蹟辦事處在2009年,就評估出香港有1444幢歷史建築,漁村風貌的、廣府特色的、殖民色彩的,應有盡有。唐樓的建築風格,沒有很失禮,斑斑駁駁、歷經風霜才顯得時間價值,這些建築無論在外國或內地都絕對找不到,這才是真正特色。也許我們的一百年歷史價值,對外國人而言,只相等於他家花園的年齡,但這個小城的風貌還是得先維護一百年,才有往後的二百年三百年。

最近看到利東街的變遷,只感嘆,這些都是斷了根的東西,像失敗的樹木接枝手術,先砍去活生生的百年樹木,再駁上塑膠假金花,年月累積而成的地方文化就此死去。基本上,只要市建局宣布新一項重建計劃,就是宣布一個地區的文化壽終正寢。有時寧願舊街小巷靜靜被遺忘,因為野草自有它的生命力。

20150129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1/29

港版工作假期

法國工作假期最大的得着是什麼?回來後這幾個月,幾乎是被問得最多的問題,看來要認真準備一個標準答案。

有人說,旅行是為尋找自我。我覺得不然,尋找,即是說你一直都在,只是你沒發現,但旅行,其實更像是塑造自己,不走這一條路,不遇上這一件事,不會成為今天的我。

在法國這一年,正如所有的人生,有起有跌,初期不適應所以掙扎過、惶恐過,中期安定下來後,便有餘暇欣賞巴黎的美與浪漫,到了後期,大概就和普通生活無甚分別,同時也開始極其思念我城。有時覺得,在法國生活,就像跟法國男人談戀愛,曾經相遇當然美好,也許適合做情人,卻不適合長相廝守。原以為我會很喜歡異地的生活方式,後來發現,喜歡上的原來是觀察事物的心態,而不是一個有形的物質或環境。

最大的得着,是心態上的轉變。學習從容,有時把自己丟在困境,是一種自虐的享受。面對困難,只需要解決,擔憂與害怕都不必要,盡力之後,把一切交給時間吧,成與敗已是後話。

學習理解,在外地,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在每個人身上,都藏着故事。在下判斷之前,多一點理解,多說說話。

學習探究,在外國,無時無刻都想出外,想看新事物,每天學懂一件事,生活多姿多采。對於外國,有很多文化想了解,但在香港,我們為何可以容許歷史留白。在巴黎,每一區都到過至少一次,但在香港,實在很慚愧,原來還有很多地方我從未踏足過。才發現,不是我城沒地方可逛,而是心態,以前從來沒把她當一回事。

工作假期,跟旅行、遊學、留學、流浪到底有多大分別?說到底,只是一種看世界的方式。那為何不能用以了解自己的城市?

20141224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4/12/24

尋找現場感動

旅行,其實是想找尋一種現場感,身處其中的感覺,故有的自身受外在的新事物所衝擊,激起千層浪花,很多時就會莫名感動,這種感動會上癮,所以旅行也很容易上癮。而旅行當中所遇到最有現場感的,就數露天音樂節。

那時住在柏林,旁邊的Waterloo Ufer與一小塊地區,假日上午擺賣藝術手作攤檔,原來一入夜,在旅舍裏也能聽到外面的節拍和人聲躁動。只要隨着人潮走去,便來到一個有點凌亂的烏托邦。場內有一兩個搭建的舞台,樂隊在射燈下激昂唱着,觀賞者隨意站立,舉着酒杯,隨着節奏搖晃,灑落一兩滴晶瑩紅酒或黑啤,或者大口噬咬德國熱狗腸,茄汁與芥末沾滿嘴,那裏任何一片草地都可以席地而坐。

相對於乖乖坐在一張舒適的沙發上、規規矩矩地眼望前方的演奏會,的確會很集中很純粹。但同樣是現場聽音樂,這種錯落、不完整、不精密的安排,沒有清晰的區域分野,卻有由群眾形成的一種秩序,不是拘謹,而是放開。更能讓人融入進去,觀眾沒有壓力,連台下的人也變成演出的一部分。

總是覺得,外國的朋友,每人在正職以外,都總會懂一兩種樂器,做IT寫programme的,閒時會在房間裏彈鋼琴;做投資銀行的,抱起結他就可以彈奏。也許是自小的培育方法,對文化的態度,他們並不追求什麼級數炫耀,只追求「玩」的那種怡然自得,由指縫間流瀉而出的音樂滿足感。

回來之後,想繼續在我城尋找現場的感動。發現了西九的戶外藝術節自由野,當然存有一點點希望。但事實上,如果自由真的隨處可見,其實並不需要標明,標明了,就是要提醒你,這種東西還不是普遍存在。

20141119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4/11/19

工作假期後遺症

離開很容易,回來卻很難。

很多人說,三十歲前,要出走要怎樣,卻不見得有人討論,回來之後要怎樣。去一個期待已久的新地方,很興奮雀躍,即使面對困難,都是勇往直前去解決的。但走完一圈回來,回到這個地方,發現身邊的事物都太熟悉,就有點落寞,人又好像回到了原點。

工作假期的後遺症,莫過於,適應而已。明明是一直成長的地方,何以會不適應?因為你曾經在小城堡裏住過,在湖邊草地野過餐,在塞納河邊夜景散過步,這些都一一變成新的習慣。很多地點名勝由名詞變成個人經驗裏的真實景象,世界從此變得寬大立體。

然後坐上飛機,把世界收回來,回到我城。走在那條老路上,特別察覺在這個步伐急促的小城,原來真會讓人情緒緊張,小的事情人們也會容易煩躁,也許在外地,路那麼大,人那麼少,若阻住你,便走另外一邊吧,不礙事。幸而你也發現,回家了,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心安,腳踏實地。

人在外頭,的確有不一樣的風景,經歷之後回來,回看眼前身處的地方,桃花依舊,迷茫的依舊迷茫,不滿現狀的依舊不滿現狀,好與壞,你都瞭如指掌。但唯一改變的是,你的眼界開闊了思想轉變了,自回來的這一刻起,你的態度、你的處事方式,將會與以往在這裏的你不再一樣,改變即在當下。

工作假期結束了,但那個影響,停不了,因為你已經不能找回過去的那個自己,就向前走吧,帶着你所學到的,沒有什麼不好。封存那段精彩的經歷,讓往後的日子,活得更如理想。在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繼續工作假期,也可以很好玩的。

20141112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4/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