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若在香港旅行

所謂旅行,就是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有尋根究柢的興致,慢慢摸索認識。這個地方,可以是你生於斯長於斯之地。一年後回到香港,仍然親切,卻又陌生,誰會想到,香港原來也可以如此?那種生命力,真像由水泥地裏爆開長出來的花苗。

旺角佔領區,那條彌敦道,只有密集的人,沒有車,很超現實,路上無比寬廣,很久沒有在市區呼吸上一口沒有廢氣、清新的空氣。朋友在人群中相遇,閒話間不勝唏噓:「你也來了。」「對,我也來了。」彷彿是來參加一場平常不過的聚會。後面有一群人熱熱鬧鬧,立起腳架在橫額前合照留念,大喊「我們要真普選」。一個個帳幕立在馬路中央的花槽邊,人們靜靜地堅執地守着坐着。

直到剛過去的周日,在對面行車線,警察的紅旗高舉拉繃,人們的雨傘早已打開來了,胡椒噴霧灑落,一陣陣撼動的警棍敲擊聲,「衝突」發生,那倒不如說,市民終要捱打了。

身邊跑來幾個人,興奮說着普通話,指着前方:「這裏就是佔中。」彷彿是一個新開發的旅遊景點,不能錯過。還有幾個人,拖着行李,杏仁餅大包小包,向佔領區的一個青年問路,青年馬上拿起電話用地圖查找。若真是暴亂,試問誰還可以這樣安全站在對面街湊熱鬧?

民主或人生,都不是坐以待斃,各人總要付出,且要堅持持續地付出。香港很細,這些新的「旅遊景點」,不離家門有多遠。像去旅行一樣,不到過那裏,不能明白更多。

20141022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工作假期以後

一年後走在我城地鐵月台上,車門再次打開,乘客一擁而出,竟然有種千軍萬馬的氣勢,此情此景,好久不見。

人在外的日子,沒有驚天動地,說到底,也只是搵食和生活,唯一不同處,就是像在另一個世界,由懵懂混沌開始,重新活了一遍,再次成長。學人家的語言,依人家的規矩,吃人家的食物,由陌生到熟識,然後,一年完了,體會留了下來。

回來後,需重新適應,步伐慢了,變得連走路也慢了。偶爾有零碎片段鑽進腦子,有點兒失落,如今不可能一下樓,便到湖邊散步,小展覽小演出並不容易遍地開花,也不流行挨家挨戶到朋友家串門子開派對認識新朋友,都成了一場夢幻。無論怎樣也詮釋不盡另一種生活方式,除非親身體驗過,才能領悟。這也是working holiday最迷人之處,一種居住式的長期旅行,不再滿足於走馬看花。

有比較,同時也發現,香港還是很可愛。喜歡我們的廣東話,倔強有力,抵死過癮,還有香港人的幹勁與辦事效率,治安與法紀。不能到湖邊散步,可以坐巴士去沙灘漫步;藝術在這裏難以生存,更需支持本土創作;與朋友相約「佔中」,還可以增進感情爭取民主一舉兩得。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人家是廣闊叢林裏的大熊,那我便選擇當一條小魚,因為本來來自那逐漸狹小的維多利亞港。

見過別人的民主、自由和生活環境,知道一切得來不易,預期坐享其成,不如共同建設。每一個人的力量都小得可憐,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但我確信,集腋成裘。踩過金鐘、銅鑼灣和旺角的馬路,慶幸我還趕得及見證。

別人說,工作假期後,會更迷失。其實不然,回到我城,目標可以更確定,所學習到的經歷到的,將會成為日後前進的一個輪子。

20141015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和獨裁者喝法式下午茶

早前寫過,在巴黎美麗城一間小酒館,臥虎藏龍,在狹小的地窖裏,有一個小演出。這齣政治笑劇,上一次還不敢說能否到香港演出,這一次,終於來了。

他們幾個是戲劇大師Phillippe Gaulier(詹瑞文的老師)新一批徒弟。曾拜訪過他們位於巴黎遠至第五圈的話劇學校,學生來自世界各地,如英國、意大利、西班牙。他們上演短篇笑劇,話劇要引人發笑、不落俗套,其實最難,難得他們能做到令人笑出眼淚。

Gaulier老師說,做演員,要敏感。他們幾個人組成了Sensitive Tofu Theater,敏感豆腐劇團。Tofu,他們說也有totally fool的意思,完全傻掉,一如他們的演出無所顧忌。

聽說這次演出,會與巴黎的劇目有點不同,《獨裁者的下午茶》更多的是為香港人度身訂做。Cabaret卡巴萊的表演形式,源自巴黎的紅磨坊,以喜劇、歌曲、舞蹈來嘲笑政治。在政治霸權、人人噤聲的時代,這正是人民暗晦的表達方式。

這幫人,當中有香港人、台灣人、法國人。幾個傻子,自掏腰包買機票,第一站來香港,第二站去台灣。基本上為整個演出倒貼,資源有限,沒有華麗包裝,卻顯得特別真誠。

他們在TC2 Cafe找到場地(太子柏樹街23號地下,2388 9772電話預訂)免費演出,打賞隨心。這個星期五晚上八時、星期六中午三時和晚上八時,期待他們會帶來怎樣跳脫的驚喜。

希望,我們的香港,尚有足夠言論和集會自由,盡快實現民主。

20141008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是我讓那小孩在地上撤尿

表姐快三歲的小兒子突然爆出一句「急尿啊」。我沒照顧小孩的經驗,急忙叫他忍住,神色慌張地把東西先丟在收銀枱,拉著他就往士多店外跑。

在街頭的坑渠邊,我趕緊拉下他的褲子,也顧不得尷尬,就扶起他的小東西,眼看一條小水柱清脆落地,但我還是不小心在他結尾時讓幾滴童子尿掉到他褲檔上(當然也沾到我手上),於是又慌忙掏出紙巾來擦乾。然後,小弟就快樂的吁了一口氣。

回去結帳,老闆該看到我的狼狽相,忍不住發笑。我馬上付了錢就挾帶小弟逃之夭夭--我從沒做過這樣一件疑似犯罪的事。

(網上圖片)

那是內地一條鄉村,沒有富麗堂皇的洗手間,坑渠可能比當地公廁更清新。而最重要的是,不問貧富,所有小孩,都是這樣。這就是他們的如廁文化,我們可以鄙視,但不如先鄙視政府的設備不足、教育不善,我相信,那並非文明不文明的人性本質。而我,所謂香港人,也因而入鄉隨俗了。

小弟家境小康,他的爸媽,也會來香港購物。這我才想到,有自由行在香港食肆,那邊家人在吃飯,這邊讓小孩面對面尿在瓶子或飯碗裡。這個行為我也不明白,是貪方便還是怎樣?但在港鐵列車隙縫裡或車廂地上解決,卻還可以理解。有人會說港鐵也有廁所,問問職員就可,但我想問,為什麼不直接開放給公眾?西鐵入閘後也有廁所啊,是不是只有新界人才需要方便?何況找得職員來,小孩早已尿了褲子。要他當眾小便還是尿褲子,你怎麼選擇?

也可以說,香港的孩子還不是那樣忍了?那是因為媽媽們習慣一遇廁所就先帶小孩去解決,免得待會坐車就慘。但內地的小孩,沒這樣的訓練,也不知道香港的「潛規則」,他們就是習慣馬上「就地正法」。

兩地大不同,正如到了內地,你也幾乎不敢踏足公廁,但他們,卻可無畏無懼照去可也,難道他們就要笑我們窩囊廢?

我想借用:「仇恨會腐蝕一個人的智慧和良知,敵人意識將毒化一個民族的精神,煽動起你死我活的殘酷鬥爭,毀掉一個社會的寬容和人性,阻礙一個國家走向自由民主的進程。」這樣敵視,築起兩地無謂的矛盾,我們,怎對得住還在獄中的劉曉波?

下一次,若碰到這事,請你在抽出電話準備拍攝錄影上載網絡公之於世前,禮貌地為他們遞上紙巾,甚或,也在腥濕的地上鋪一塊,免得液體再流淌。如果廁所就近,就溫柔地,提點他們--前面有洗手間。

優良文化,需要一點一滴滲透。

和諧不是一百個人說同一番話

「和諧不是一百個人說同一番話,和諧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句不同的話之餘,而又互相尊重。」(《天與地》大結局)

是的,我又遲到了,現在才想起這番話,想說點什麼。不過用這句話來說民主,實在早已説爛透了。但假如把這一句,改為:「和諧不是兩個人說同一番話,和諧是兩個人,有不同的話之餘,而又互相尊重。」這會不會突然有點頓悟?

在一月一日那天晚上,我在廚房準備煮新年大餐裡的第一道菜蘑菇湯,聽到佘詩曼稍稍生硬的說了這句話。而那之後,我在嘮叨男友切洋蔥切得太慢以後,竟感到自己有點說不出的彆扭。
又或,簡單如你希望愛人多說點甜言蜜語、多送點什麼小玩意,或陪你看完電影和你討論時跟你有一樣的觀點或認為你的才是對的。而又假如,對方以上的行為不是我們所想所要求的,我們會說:我們不夾,或者,溝通不了,又或者,你不重視我不明白我。然後大吵特鬧。儘管他其實是放下了工作來看你陪你。
原來,我們總是互相傾軋的多。
我們早忘了,他或她,也是個人,也有他們獨立的思想,也是他/她之所以為他/她,也就是你愛的一部份。而我,也算是容易遺忘這的人,在民主世界裡是公義堅執者,在愛情世界裡,卻是霸權的操縱者。
張愛玲早就預視了,香港是個誇張的城市,所有在這裡發生的事情,都特別誇張。這樣一句生硬的對白,報紙常讀得見,書本裡看不少,甚至中學課本裡也一定會有。也許必須要由CCTVB播出來,那些膜拜肥皂劇權威的死「口靚」仔們,才深深給震撼了,那也就一下子震動了整個香港。當然,才十多天,天與地早震完了,現在應該在震D&G的只許豪客拍照不許港人影相,又或,已是什麼別的了。
如果今天眾人都對這句對白點頭稱頌,並自問能勝任作為一個在民主社會裡堅守民主精神的人,那麼,請先看看你身邊那最愛的人--

你有否這邊廂在大街高呼「互相尊重」,那邊廂,卻對你愛情世界裡的唯一子民,實行中國式的「和諧」?

香港民主與愛情民主,要實踐起來,同樣困難重重,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