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做咖啡樹

做小編的時候,每天把一大疊A3、A4紙丟進回收箱,編輯間時常笑說:「下輩子定要做樹了。」最近再次有這種無奈,看來下輩子真要做樹,會是咖啡樹。

在咖啡店待了一個月,終於,終於有機會碰那台神聖的espresso機器。咖啡師說:「想知道一家咖啡店好不好,就試他們做的espresso,有時只需看泡過程,就知道這店不喝也罷。」

這麼一聽,壓力來了。

第一步,「先洗手」,因為你的手指會接觸到咖啡粉。從磨豆機取新鮮咖啡粉,盡量讓粉末掉進有手柄的portafilter basket裏。用你的食指,將小山丘似的咖啡粉輕輕抹平,咖啡粉不掉落,動作愈少愈省時。新手旁邊附設一個小磅,看你添裝是否準確是否穩定。

我取粉時,咖啡粉總會散落到枱上,basket的邊緣很燙,手指碰到了,炙得雪雪呼痛,好不容易抹平了,邊緣還是現出了頑固小洞。

再來就是手執temper壓粉器,按壓講究力度均勻、水平。咖啡師叮嚀,要用臂力,不然一整天下來,你的手腕就會痠痛無比。把basket扣進espresso機器之前,別忘了先釋放裏面過熱的水,免得烘焦咖啡粉。開始萃取,緩緩流下兩根蜜糖色小水柱,浮起一層平滑的油脂crema,才算合要求。

這天總共呷了五六遍espresso,原來濃縮咖啡不止有苦澀,好身手的,可以泡出咖啡隱藏的甜味。咖啡的魅力就在這裏。也許喝太多了,也許咖啡因作祟,這夜久久未眠。後來才知道,不想下輩子做咖啡樹,其實可以重複用一撮咖啡粉練習,但蹂躪過後,不能再喝。

感謝咖啡師的講解,完全一對一教學,巨細無遺,夫復何求?那麼,萬眾期待的拉花呢?待續。

20130619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編輯:夾在中間的那些人

報紙編輯的工作告一段落,但不代表不再做編輯。

做編輯,平常聽到或看到最多的評論是:「這個編輯好,錯字少;這個編輯學藝不精,錯字多得扎眼。」

網上也看到有個台灣編輯自嘲說:「這個用字真精煉,這個作者寫得真是好;咦,這裏有錯字,這個編輯是吃屎的?」就是夾在作者與讀者中間的那些人。

其實當初面試,就聽說過編輯有兩大職責,其一,要確保字沒錯;其二,要確保事實沒錯。所以捉錯字,只是編輯其中一個職責,有時翻查資料核對事實,要花的心神更多。我想,編輯們都是既敏感又疑心重,大概都有被害妄想症,常思疑錯字或錯處一定躲在陰濕的角落。

如果不止做文字編輯,要兼顧的其實更多,諸如起大題小題、圖片、排版。像做菜一樣,把手頭上的文稿、資料、圖片,清理洗淨、切件、下鑊、調味、擺盤,煮成一道可以見人的菜式。大部分人看一篇報導,最先看到的是題目和版面,如果能讓讀者翻到這一版停下來,就是編輯莫大的滿足。

其實當版面有一丁點兒錯處時,編輯們都會很自責。所以很敬佩報館裏人人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由採訪至編輯工作,都力求盡善,忠實報導。

離開編輯崗位,謝謝馬家輝找我到他的節目談談編輯生涯。這段時間雖然短得算不上是生涯,但真的,我很感恩能夠在《明報》工作,也很感恩能當一群高質素好作者的小編。

20130401editor

香港電台
思潮作動: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主持:馬家輝   嘉賓︰李寶瑜(報紙編輯))
http://programme.rthk.hk/channel/radio/programme.php?name=radio2/89&d=2013-03-05&p=3436&e=209953&m=episode

單車退役

香港還有什麼工作,可以讓人騎車上班?

工作地點離家僅十五分鐘,不是令人最羨慕的。最令人羨慕的是,以單車代步,其實也要花上十五分鐘,不過卻盡是鳥語花香暢快淋漓。而且遲大到時還可以「飛車」。

記得上年五月,我推着銀灰色不嬌小的坐騎,進大堂、入客。單車鐵鏈嘎吱嘎吱,輾過地氈,前後轆各一把鎖,就架在編輯部門外,霸道得可以。最後當然驚動了秘書房。後來才終於在某處覓得了它的容身之所,當然也得偷偷摸摸。

之後的日子,沒再遇上什麼不順利。雖然車胎泄過氣,花了一百四十大元換了,但修車師傅好心挑了新的胎嘴,可以接駁加油站的自動氣泵,自此打氣不消一分鐘不費一分力。

又以為冬天冽風來了,不得不放棄騎車的偏執,卻發現,一輪踩踏過後,冬天的街頭不再寒冷。

現在才體會到,一件事情,假若每天都做,便是游刃有餘。工業城交通不算繁忙,但有行人,有貨車,有手推車,有路障,有回收車,混亂卻有序。必要留意路上的一切,甚至是路人有點驚恐的表情,一眼關七。有時情急,便索性在燈柱與路壆之間閃身而過,不是好技術,但的確能感覺到單車與我的默契。

遇上同事上下班,喜歡緩緩隨着他們的腳步。有編輯陪過我去「取車」或「泊車」。也有美術同事夜來搶車,一溜煙駛遠去。當然還有人說要借來踩幾圈,一直碎碎唸,直到我離開《明報》的那刻,還沒有事成。好留一個遺憾。

也許,往後的日子,在路上,你不會再見到有個女子騎車呼嘯而過。但正如有高人給我一句臨別贈言:「踩單車要小心,但唔係等於唔踩。人要試新嘢至好玩。」

對。我也會想念那班一直支持鼓勵我騎車的人。

20130306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睡不夠

連續睡不夠的一個星期,為了想做的事情而終於可以試做了,不得不這樣吧?

前幾天,本來訪問磨刀的華叔,卻給他問我:「你為什麼做記者呢?一定很喜歡吧?像我一樣,不喜歡,不會那麼辛苦地做。」我苦笑,也不好意思告訴他:「華叔,其實我還不算是正式的記者……」我比較像是一名小編。

過幾天,男助手看到我面書上和一個女生的合照,網上聊天時,他笑我說:「你怎麼看起來眼睛那麼小像沒睡醒?」我悻悻然:「那天只睡了四小時你說呢?」雖然我眼睛除了眼袋就從來沒大過。

沒見面的這星期,時間延長得像一個時代。

他回我:「你想做的事太多了。」我反問他:「不這樣還可以怎樣?」心裏有數,寫blog、寫專欄(、寫小說)、學法文、學煮食、學攝影、學手作,工作編專欄編副刊,還有看書看雜誌,一點點應酬(也應酬他),擠滿一星期。但當初的火頭,是他燃起的,一路上給我扇風點火。是你嘮叨我,說我從前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都要追回來,如果,你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做到那些事情。

我晦氣說:「還有,我胖了好多……」夜夜放工吃宵夜之過。

然而夜深了,另一邊的他,仍然忙得沒空回我。

也許因為疲倦,也許因為壓力,也許因為撒嬌,我又瀕臨發脾氣的邊緣。直至他突然回話:「不過,我還是喜歡照片裡的胖妹。」而合照裡,我旁邊正站着一位新相識的纖瘦美女。

他又問我:「明天不如由我煮吃的?你想吃什麼?我可以試煮。」這句話由一個從來只煮餐蛋公仔麵的人來說,令人感到無比震驚:「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他說:「我幾時都咁好。」

下班的時候,想起從前半推半就參加厭煩的校內彌撒,風趣的神父說:「辛辛苦苦做好事,辛苦過去,好事留低;開開心心做壞事,開心過去,壞事留低。」也許我已經寫過了,但我現在又想起來了。

男助手說,假若這頓早餐不是他親手煮的,他必定會嘲笑這是誰煮的,煮得那麼醜。(中間還發生了小插曲,是什麼?我就不方便說了:P)

其實是我

話說,上一篇專欄〈不談讀書 只談風月〉收到回應,讀者特意寫了一篇〈改錯了〉轉給我作提醒。奇怪地,我內心第一時間冒升的感覺,是暗喜。一是,文字在那個專欄小角落,微小如我,還能得到顧念;二是,遇上了有心人,給我回應的讀者的blog,其實我也偶有往訪。然後,羞愧感才漸漸浮上來。

事實上,星期三版的最後校對,還是會經我手,這次的確出了一點阻滯,而並非當值編輯之誤。到真的發現錯處時,報紙已付印,只能修改網上版,亡羊補牢,有訂閱的讀者應該能翻查得到。而我知道,作者的錯,還是難辭其咎的。

至於錯字,先說「喧譁」,在交稿前,我的確本寫「喧嘩」,後來多心再查了一下「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始自己改作「喧譁」。至於「閒情逸志」這個,就的確是我手民之誤了,正寫應為「閒情逸致」。

而這一事,其實也能印證,個人的缺點或錯失,自己總是很難看得透,如星期四關麗珊在專欄裡說:「在上周六見報的文章曾將『正好』打為『正如』,即使我重讀十遍,都會看成『正好』。」所以身旁的提點就顯得更彌足珍貴。

寫作和編輯並立,有時是一個很尷尬的位置。有同事笑言,我們只要不是做編輯工作,就會鬆懈了,又有錯字了啊!所以我也偶爾赫然發現或被發現blog裡的文句有錯字,急急修改。也許,無論是自己的一字一句,還是自己的操守行為,只有抽身,方能看清是非黑白。

錯了,既虛心改錯,也要牢記。也感謝,每一位提點過我的良師益友。

狂撞雞翼派對

與其說因為懶惰,我倒相信我們真是心靈相通,才可以不約而同帶了雞翼,煮出五種變奏而不重複。這天,是「冼樸」同事的歡送大食會。對,是「冼樸」,最後這一天,才知道你原來叫「冼樸」。

而我們的雞翼,各有故事。因為不約定,便有了驚喜。

(左上)酒醉雞翼,這是阿馮帶來的馮太出品。我只知道阿馮他說:「我老婆以前連公仔麵都唔識煮!」這麼說來,現在是大有進步了。我們女生都說:「有老婆真好!」彷彿我們全都是麻甩佬。另一麻甩女同事一語道破:「可惜你們就是負責做人老婆的那個!」

(上中)我的「土匪雞翼」,是很久以前就上網找資料「研發」出來的調味,只為模仿在「譚仔雲南米線」那裡吃到的滋味。坦白說,每次醃出來的味道都不一樣。問我怎麼煮的?一時之間我也說不上用了哪些香料:孜然粉、五香粉、蒜鹽、辣椒粉……好像還有的,只是比起「譚仔」秘製的四十多種,應該還有好大一段距離。但勝在貨真價實,樣子真的很「土匪」,請勿嫌棄。

(右上)檸檬雞翼,甜甜微酸,來自為《明報》Sunday Workshop頂住半邊天的亦編輯亦記者,對吃也很講究。一聽得我們都帶了雞翼,馬上臉色刷白,哈哈。

(左下)鐵板煎雞翼,鐵板煎肉是肥上司的拿手好戲,他幾乎跟鐵板融為一體了吧?他的雞翼最煞食,因為即場煎,最新鮮熱辣,然後雞油煙味就整晚縈繞不散,不知會否影響編輯部的工作能力。

(右下)瑞士雞翼,上個星期,美術「型男」(稱呼抱歉)煮了一鳴驚人的白酒炒蜆,可惜他記錯了時晨日子。兵不厭詐,這天再製瑞士雞翼,還配有薯仔、洋葱、鵪鶉蛋,很入味啊。

嗯,別忘了其實是雞翼「親子」派對才對,有一點點殘忍:茶葉蛋、鵪鶉蛋,啊,肥上司提醒,生鵪鶉蛋的不是雞啊!

我也知道,食物都是大家返夜後,晨早爬起床切切煮煮的心意,所以雞翼吃得開懷,碗裡一次過就挾齊五種味道的雞翼,是人生五味吧。

很相信,公司有這樣的歡送文化,由同事發起的,還親手烹煮絕不公式,是代表一種怎樣純樸的人情味,值得憶記。

我說,雞翼,其實是有寓意的,如同「冼樸」她夾硬說自己焗出來的未圓曲奇,有「未完」的意思。

雞翼,送你無數雙翼,祝你鵬程萬里(借某漲紅了臉的美術同事語)。

踏上高樓

補回專欄的網上文字版。

明報副刊,時代版專欄,2012/04/04 (見報)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這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提到的第一個學問境界:登臨高處一覽無遺,從中理出自己的方向,這同是前任老總張先生給我的提點,謹記於心,故借此命名欄目「高樓斜巷」。感謝他以及現任老總和各位上司給予機會,也要謝謝當值編輯同事的幫忙。

能夠跟各位專欄作家寫在同一屋簷下,實在榮幸,老實說,真有點緊張。

小輩本名常見於此版版頭編輯二字之後,除了星期三,改用小名「寶兒」見笑於此。

特此獻上一個二十里行軍的探險故事,也是我現在奉行的學習態度。

二十世紀初,探險家Roald Amundsen和Robert Scott兩隊人比賽徒步到南極,Amundsen僅用了33天,比Scott早5星期抵達,且順利返回基地。至於Scott,料不到對手已捷足先登,回程時更死於漫天風雪之中。

在雪地裏,二人同樣面對惡劣環境,不同的是,Amundsen堅持每天走二十里,不多也不少,在天晴時走,在風雪中也走。Scott卻在好天時暴走超過四十里,遇上阻滯,便只躲在營裡抱怨。

Amundsen的二十里行軍,形成一種紀律,在困難時堅毅,在輕鬆時克制,這有助應付更嚴峻的考驗,一步一步,邁向目標。相信這精神放諸世事皆可,小說家王文興每天只寫三十個字,道理皆然。

王國維還有第二、第三個學問境界,想來,就要靠二十里行軍的精神去參透。何不為自己訂立目標?除了每星期在這裡筆耕,我隔天也會在網上寫blog,繼續以文字踽踽前行。

往後,還望各位指教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