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玩意

上期「Sunday Workshop」周游寫的〈讓孩子自製快樂〉,其實我也編得特別快樂,一邊看一邊蹦跳出小時候的回憶來。成長在九十年代,家裏一點不富裕,曾住中環——的貴租僭建天台屋。玩具,也有的,二手居多,見到街上櫥窗裏的,從不敢開口跟爸媽要。

但家裏卻有一大桶簇新的煮飯仔,鑊鏟牛扒煎蛋樣樣齊全,那是有天放學,媽媽和我從人家大廈門口撿回來的。怪獸家長一定嚷着髒死了,但我和媽媽就蹲在漏水的窄長廚房,用漂白水逐一拭擦乾淨,還不懂事的妹妹從水裏撈起玩具也吃吃地笑。煮飯仔新淨,如果丟了,多可惜啊,惜物,是這樣學回來的。到了現在,媽媽還會把人家不要的東西帶回來,有用的留下,然後再轉贈有需要的人,那種美德還在,雖然有時真的執得太多了。

那時等了很久,媽媽終於送我一個芭比娃娃,片片布碎縫起來,玩一個下午,就有了芭比的新衣。哮喘發作進醫院時,我手裏還揑着補丁芭比,自豪地跟姑娘說:「衣服是我自己縫的。」

有同學給我一磚紙黏土,真的是硬實一磚,因為乾了,放太久了。我像個磨刀匠,用切月餅的膠刀,辛辛苦苦磨出一堆小粉末,然後加水,像搓麵粉,手上沾滿白色一坨坨,便把黏土搓成一團團。後來上中學美術課,才驚覺紙黏土原來是軟的。

小時候的暑假,從沒獃悶過,物資其實已比媽媽那一代豐裕。表弟妹來住一個夏天一塊兒玩,半自製的玩具,就是這樣玩過來的。一群孩子,轉轉腦筋,想想玩什麼、怎麼玩、怎樣發揮,還講求合作精神和獨立思考呢。

常說「給孩子最好的」,但什麼才是「最好」?是給孩子建一個溫室,還是教他們生存的技巧、對生活的感念?媽媽到現在還會感嘆,不能給我們最好,然而我感謝生活沒把我們培養成溫室的小花。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