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需時

本來以為《天煞異降》(Arrival)是一套關於外星人入侵地球的刺激科幻片,但一看之下,發現看到的原來還是人性。電影一開始就沒什麼驚險情節,鏡頭內是一段段關於一個女人和女兒的零碎片段,然後某一天,一直沉靜如常的生活裏,出現了干擾。

而假設,那些無端由天空降臨的大塊懸垂異石,表面無任何明顯特徵,讓人措手不及、無從入手,原來也可以視為是身邊無端出現的陌生人。人與人的關係,在因緣際會之下,還是不能避免溝通和接觸。於是,兩個人的認識,有時真的有如從嬰孩開始,或像跟外星人溝通一樣,需重新學習對方的語言和思維方式。電影將人類和外星人接觸的節奏拉得極慢,這其實也像人與人的了解過程一樣,而這段時間,可能比想像中還要漫長。

無論地球人與外星人,還是人與人,第一次接觸,或許如電影所說,很多時是由語言開始。不過,即使大家都使用相同的語言,但語言當中的意思,每個人的理解卻可以截然不同。同一個字,可以理解成「戰爭」,或者「尋求協助」,可正可負,但若然聽的人太衝動,貿然便勃然大怒,就如同在人家外星太空船內丟個炸彈,一下子就促成大戰,那雙方的距離,就將拉得比天際更遠。

於是,整套電影在講述的,是耐性,而且也愈來愈有興味。沉着氣跟着線索去理解、去學習、去明白,過程或許煎熬,但慢慢等時候到了,答案就會浮現,懸浮的異石也就會消失。如今的科技,人與人的溝通,好像愈來愈方便快捷,但即使傳輸時間縮短了,人心的距離,還是需要時間溝通,才能縮短。

Untitiled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7/1/18

澳門周末日夜

仍然覺得,雖待在澳門或鄰近地方已有半年,但還是容易找不到路,又或者因為街道太轉彎抹角而錯過了路口,而離線地圖又不是特別準確。總是羡慕在澳門土生土長的同事們,她們都說:「澳門其實很細,走路就能到。」但前提是你懂得穿街過巷認得路。

其實遊客區以外的澳門,或說深夜或清晨的澳門,尚算人煙稀少時,仍帶有一種淡泊的柔美。若不是跟着這幾個澳門女子,晚上十時路過大三巴牌坊,還不知道,在斜燈映照下的教堂前壁,精緻建築的影子在細細晃動,沉靜得醉人。走上梯階,繞過牌坊,踏上微斜的石子路,再轉入公園,然後沿着往下伸延的墨綠色扶手而走。小城的起伏跌宕,就在這數十步裏,是這樣獨特而迂迴曲折。

四個女子,提了些零食、在新馬路買來的沙嗲熱食、幾罐啤酒一兩樽凍茶,走上五樓。走進澳門人家,牆壁是葡國淡綠,窗框是貫徹街道上的墨綠,木地板是深褐色的。有人掀開了紮染布充當的窗簾,打開了露台的鐵門,點起了煙,煙霧有點迷茫,怎麼,有如電影一樣的懷舊畫面。一夜在吃喝漫聊。

清晨醒來,窗外滲進陽光,連同那些輾過石子路的忐忑的電單車聲,這種聲音,相信還是澳門獨有的。早上十時,四人惺忪悠悠地走出大廈,布幔似的陽光在斜巷上拉得特別特別長,跟着她們隨意的步伐不斷前行,來到同樣漆着葡國綠的舊式茶餐廳。綠白小階磚、圓枱摺櫈、不鏽鋼杯盛着的溫熱奶茶,還有古老膠碟子上的雞蛋辣魚豬仔包和豬扒撈丁,晨光又從佈滿塵垢的窗框裏透出來。想起香港,已經不知道哪裏還能找到這種殘舊的美。

Untitiled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7/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