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守住本土文化

Screen Shot 2015-07-29 at 3.10.15 am
書展過後,有傳媒揭發,大量書本雜誌像垃圾一樣,被遺棄於展場,無人問津。
人潮散去,與書展開首當天人潮湧湧、眾人排隊搶閘相比,顯得分外蕭條。
有說今年書展,參展商逾五百八十個,是歷屆之冠,入場人次超過百萬。
書展期間,卻不時傳出使人尷尬的報道,家長豪花數千至數萬元搶購教材練習、受爭議的兒童寫真、書本割價至一百元「任執」等。
好好地一樁文化盛事,少談文藝,卻是這些二三事甚囂塵上。
加上在科技發展之下,人們的閱讀習慣和方式迎來了大改變,無論是出版業還是紙本媒體,都遭受前所未有的衝擊。
時代巨輪轉動,在風雨喧鬧之中,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卻說了好幾次「唔使擔心」。或許時代與文化,就如他所說,總有興衰。
任時代怎麼走,他仍堅信要守住,做自己該做之事,繼續以紙張捍衛香港的本土文化。

真正買好書的人 買你認為好的書
第二十六屆香港書展上周結束,提及香港的書展文化,一向敢言的彭志銘道出一句:「不知所謂。」他面書上載了些短片,書展裏竟然有人賣啤酒、一百元書「任執」,家長捧不完還可以叫兒子來一起捧,真是光怪陸離。面對這樣的對手,彭志銘由書展第一天至最後一天,都堅持書本八折,賣不完寧願拿走,斷不割價。「我有一個信念,我要人來買你鍾意的好書,而不是買你不知道是什麼的便宜書。」彭志銘的次文化堂,有兩個理念,一是做香港人的出版社,二是敢言。剛過去的書展他更強調要「文化救港」。他回想在書展前,除了籌備陳雲的《城邦主權論》、容若的《簡化字尋根揭底》等,似乎還欠了點什麼。於是他親身上陣,通宵兩個月,上午回出版社工作,下班後回家伏案寫作,假日足不出戶,嘔心瀝血撰成《老師怕問字》。

「人肉字典」肯查書做筆記
「現在的人,中文理解能力不行。」他說,有人不明白書名「老師怕問字」何解,其實是老師怕(被)問字,人們對古文的言簡意賅失去概念。自他在二○○六年出版了解讀古漢字的《正字正確》後,就當上了友儕間的「人肉字典」,但他在書中寫道:「我唔係特別識字,同埋比人叻!我只不過比人勤力,肯查書做筆記,及好問找答案而已!」的確,他的出版社本身就是一個堆滿書的書迷宮。他拿出一大疊A4紙和學生習字本,翻開來看,原來是他平日的筆記,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詞語。他將這些平常人不懂讀,或不懂用,又或懂得用卻不知來源的詞語,收入其中,再加以分類。他喜歡收集香港和台灣舊版字典辭典,然後互相比對,再用有趣的寫法鋪陳出來,讓人一讀便記得。以「紈絝子弟」為例,意指富家子弟,有邊讀邊的話就成了「丸跨子弟」,但他在書裏提到,其實「紈絝」的正音非常易記,就讀作「炫富」。又如「囹圄鋃鐺」,「囹圄」像圍牆,令人聯想起入獄,「鋃鐺」就是鐵鏈相撞的聲音。還有「桎梏人生」,原來「桎」是鎖腳刑具、「梏」是鎖手刑具,還配上圖片加深印象。彭志銘在書展時,就翻開來跟在場的讀者講書,引起大家興趣,實行快樂學習。

Screen Shot 2015-07-29 at 3.10.43 am

彭志銘撰寫《老師怕問字》的筆記和手稿,他在車上想到新詞語,也會馬上記下來。

無錢賺一樣要搞
提起書展,他就搖頭嘆息:「書展是香港最大型的文化盛事,無理由搞成咁,是重量不重質,每年都說入場人次要破一百萬大關,這是沒有意義的。」彭志銘記得有書展搞手曾埋怨:「書展都無錢賺,我都唔係好想搞。」他質疑,以一百萬人次入場計算,入場費連同攤位租金,估計僅一星期已可得四千萬,應比婚紗展、美食節等的收入更可觀,但貿發局卻沒有將整盤數公開。他狠批:「由一班無文化的人去搞文化活動,一定死嘅。仲要由市儈的人去搞文化,一定死。」彭志銘認為:「一個都市的文化定位,在於書展。即等如新聞自由,就在於我們有多少份報紙。即使書展無錢賺,一樣要搞。」他自己的出版社也如是,他笑言這次寫《老師怕問字》是「一命養全家」,憑着對出版市場的觸覺,他可估計書的暢銷程度。也許有些書不一定能大賣,但他仍堅持再三出版,因為書的內容有其價值。像他出版鄭政恆的一系列書評《讀書有時》,「香港因而留下了一批很好的書評」。他出版的一些書籍,作者立場可以南轅北轍,有些暢銷,也有些銷情不理想,巧妙的是,有時是甲作者的銷量收入,拉上補下,就救了乙作者的銷量收入。

書本價值 難以取代
最近有紙媒裁員、停刊,出版業似乎岌岌可危,問彭志銘有何對策?他卻堅定地說﹕「我唔發展電子媒介,我守住自己的印刷事業。」除了因為電子媒介需投放很多資源外,他對兩種媒介有這樣的理解:「人們看電子網絡,其實會較粗疏,較不嚴謹。」「無人會在電腦上看兩三萬字,都是看一些短文,不深究事件,只為消閒。而且電腦一壞,就全沒有了。加上電子閱讀習慣,屏幕發光會影響眼睛,還引致手指、頸椎等身體問題,又令人無耐性。」也許書本和電子媒介各有優劣,但他認為﹕「書本的價值,不在於information(資訊),手機可提供information,但書是knowledge(知識)。」他指發光的屏幕,容易令人過目即忘,也難以融匯貫通。所以他還是享受,把書本平攤開來慢讀的方式,「要吸收知識,就要先有悠閒的心態。」一九八八年以前,彭志銘從事電影業,提及話劇、舞台劇,當年電影一出,也有人認為前兩者會被淘汰,後來再有電視出現,電影似乎亦受衝擊。到了現在,是各有捧場客,甚至看電視的人同樣會看電影。所以,他選擇守住他的出版業。

「普教中」影響新一代中文水平
他也可說是粵語文化的最早推手,所出版的《廣東俗語正字考》、《香港潮語話齋》、《小狗懶擦鞋》等著作,為人熟悉,二○一四年出版的《香港粵語頂硬上》,更獲香港書獎。連他的評論文章和散文,也同樣撐粵語,整篇寫成口語,用「嘅」、「㗎」等,不避俗語「頂硬上」。他指粵語傳承自華夏文化,單是孔子流傳了二千多年的《論語》:「學而時習之」以廣東話讀來,鏗鏘有力;用普通話一讀,卻是佶屈聱牙,足以證明粵語是一種文化瑰寶。粵語受打壓,全球粵語人口以千萬計,但卻只得一小撮人來撐,他忍不住要「鬧爆」。而自推出「普教中」,亦影響了新一代人的中文水平,彭志銘批評這是愚民政策。孩子在學校用普通話學中文,回家卻是用廣東話,以至番茄、西紅柿傻傻分不清楚,「篤魚蛋」變成「刺魚肉丸子」,令人哭笑不得。他指香港的教育是「求學求分數」,課程輕視歷史,學生考試過後,知識水過鴨背,那就是愚民政策。

Screen Shot 2015-07-29 at 3.11.12 am

有些好書,未曝光已退回
對現今香港書市的生態和困局,彭志銘深有體會。「為何我年年鬧書展,仍年年參加?因為這牽涉到整個香港的書市,都被中資機構壟斷。」什麼意思?「當市場由他們壟斷時,他們『回書』很快。意思是,我們出版社供書給發行,發行發書給書店。書不好賣,書店就回給發行,發行再退回給我們。如果書的勢頭好,大家都高興。但有些書,需要靠口碑或者慢熱,不可能一兩星期便暢銷。讀者還未揭便已被書店攝上書架,只見書脊,這一批書不差的,但新書出版三個月後上架,五個月便要退回給你。」「不少新書因此被退回,但這些書仍是新的,我只能在書展擺出來。就算書展幾乞我憎,幾無文化品味,幾差都好,這是唯一途徑,能將這批書重新曝光。」彭志銘說,這樣的操作模式,令詩集、文藝作品首當其衝,形成一個惡性循還,只能靠樓上書店銷售。

所有出版社被焗住擺書展
再者,這更衍生出另一問題。因為書展能令新書曝光大賣,有些書在書店一年只能賣二三百本,但在書展可賣得過千本。加上出版商在場內直接收現金,又可以較高折扣賣出書本,所多掙的百分之十幾二十,當作繳付攤位租金也是好的。於是,「所有出版社都被焗住去書展擺檔」,同時趕在書展推出新鮮滾熱辣的書。問題由此而來,除了七月書展,香港一整年都少見新書,導致行業萎縮。全香港的印刷廠就在書展前一星期,開機通頂印書,行內的印刷師傅、美術設計等都難以為生。彭志銘回想八十年代入行,當年一般時間都有新書,書展時最多再出版五六本,書市生態較平衡。但現在「一旺淡三墟」,人們在書展一次過買新書,之後幾個月便市道冷清。出版愈趨艱難,但彭志銘說:「要專注做自己該做的事」,繼續做香港人的出版社。

將書展交給民間舉辦
在七月十五日周三書展開幕前一天,發生了小插曲。一直以來,記者可在書展開幕前自行發掘題材,今年大會卻不准記者自由採訪,必須先跟隊遊走一次,彭志銘批評:「內地參展才會這樣,現在連書展也採訪『大陸化』。」舉辦書展是為了鼓勵市民閱讀,但他說書展無甚宣傳,也沒有學生優惠,又不將講座錄影供人重溫。那要如何辦好書展?他簡潔一句﹕「交給民間舉辦就可以。」

不過,自去年雨傘運動後,冒起了一大群年輕知識型讀者,他們開始深究歷史文化,書展時還常去他的檔攤「打卡」。他正色道﹕「有這批讀者出現,這個政府應該要小心。」

Untitiled

文/ 李寶瑜
圖/ 李澤彤
編輯/ 蔡曉彤
(2015年7月26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生活達人)

端午節:做龍舟 代代相傳・划龍舟 三代猛將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32.33 am
做龍舟 代代相傳
賽龍舟是端午節傳統活動,相傳為紀念投江的屈原,以龍舟驅散江中魚群,這個習俗已有兩千多年歷史。
作為漁港的香港仔,賽龍舟歷史也有百多年,每年節慶一到,必定水花四濺、鼓聲四起、眾人吆喝,熱鬧非常。
至於龍舟的製作過程,在龍舟手藝日漸式微的香港,已難以看到,唯有在內地,才能找到大隱隱於市的做龍舟師傅。
筆者追蹤到番禺,在這個廣州最大最古老的龍舟製作基地,發現大龍船由兩個手藝高超的師傅包辦,據當地報道,原木龍頭龍尾的雕刻工藝,已列入番禺區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梁鎮洪師傅更是傳承人之一。
至於九十尺長的大龍船身,則是由第三代的做龍舟師傅盧載洵親手製作,手工精細準確。
據內地老划手所言,香港的龍舟文化相對內地熾熱,像大龍舟隊長香港漁民鄭全仔上下三代,仍然熱中龍舟競賽,奪獎無數。
由龍船雕刻製作,以至划龍舟技術,一直以來甚少文字圖樣記載,依靠的是,人手技藝代代相傳。

雕龍頭 刀刀利落
隱世高人 56年木雕手藝
風塵僕僕來到番禺的員崗村,甫下車,四周是工廠小舖,走進一條淡灰的青雲大街,小巷兩旁是百姓人家,拐個彎,就走到其中一戶的樸實院子裏。院子裏有鋪着綠瓷磚的小樓房,門前地上幾堆木屑,兩三個龍頭用木櫈子墊着,牆邊豎着幾條龍尾。一個老先生,穿一件簡樸灰白長袖衣和深灰褲子、一對膠拖鞋,正在低頭專注雕刻一個木龍頭,知道有客人來了,才停下手上的工夫,和藹地微笑。原來小巷裏隱藏了這樣一位龍頭雕刻大師——梁鎮洪師傅,據《番禺日報》報道,龍頭的雕刻工藝,已列入番禺區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傳承人。梁師傅已年屆七十一,由一九五九年開始,即十五歲便跟隨爺爺學習龍頭龍尾雕刻,最初八年都在練習基本工,及後因技藝精湛又善於革新,手藝因而家傳戶曉,各地訂單源源不絕,單是珠三角已佔六七成,更有海外華裔訂製。

已有五十六年經驗的梁師傅,憑着一雙巧手,一年裏刻製出幾十對龍頭龍尾,製作一套龍頭龍尾,需時一星期至一個月不等,在農曆新年到端午節期間更是旺季。他的家也就是龍頭工廠,每朝清晨六時,他就在院子裏埋頭工作,一直忙碌至太陽下山,十多個小時,仍然雙眼精明雙腕有力。不過龍舟活動曾在文革時期被禁止,梁師傅只好轉做其他木具維持生計,至七十年代以後,恢復傳統節日,他的手藝才得以繼續發揚。幾十年來,梁師傅靠雙手養活一對兒女和一家四口,可惜時代變遷,跟他學師的徒弟只餘一人,景况已不復當年。

草圖在心中 木頭起稿即下刀
跟梁師傅一邊傾談,他仍然能一邊雕刻龍頭,刀刀利落,絲毫不差。這次為香港仔漁業海鮮商會訂製的「漁業龍」,為「大龍」,梁師傅挑選了來自湖南的上乘樟木,直徑約三四十厘米,重達十多斤。傳統的龍頭製作困難之處,在於不立文字,也沒有設計圖,梁師傅就根據客人提供的龍頭樣板,或口述要求,如「凶神惡煞」或「神采飛揚」等,再憑個人技藝和經驗來製作。他更會踩單車到佛山祖廟,參考龍雕石像,將圖樣一一記在心中。一塊由原木雕刻成形的威猛龍頭,需要經過幾十道工序,單是刀具就有好幾十把,梁師傅先在木頭上用鉛筆畫出簡單線條,再用鋸木機裁出粗略的形狀。他先從龍頭後枕開始用刀,雕出飛舞的龍鬚和龍鰭,然後就是龍頭頂部尖銳的龍角、龍額等,之後再將面部左右兩邊一修,修出立體的龍眉、龍腮和龍嘴,龍貌已大致成形。聽梁師傅摸着手上的作品,形容得眉飛色舞:「龍額呢就飽滿、豬膽鼻、有笑容,雙眼朝天,目空一切。」的確栩栩如生。

客人口述要求 龍貌「隨機應變」
雕刻好的龍頭,還需要經過多次打磨,單是龍頭的顏色,如金、紅、綠、黑等,先打磨、上色、風乾、再打磨,需三至四遍。龍頭裝上梅花鹿角,角有數節,更顯威武,之後還會裝上下巴的龍鬚,龍鬚有黑白兩色,黑鬚是少年,而白鬚則是壯年,另有彈簧似的鼻球,以及龍舌和龍珠,而龍目先是眼白,上有黑瞳,然後中間再有紅睛,神態活靈活現。每一隻龍頭都各有神韻,這隻「漁業龍」的臉容威武,而臉肉飽滿又帶歡顏。梁師傅曾替一條人稱野蠻的村落製作龍頭,客人要求龍貌要兇惡,可是沒有提供樣板,那如何是好?梁師傅處變不驚道:「將龍牙磨利、面削少肉便似了。」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33.04 am
做龍身 原木入榫
江邊木棚 度身訂做
番禺貴為水鄉,當年河涌上未搭橋之前,人們就坐船到對岸,當地人更靠河道運輸營生,每逢端午,還會在河涌上賽龍舟。作為廣州最大最古老的龍舟製作基地,上漖船廠赫赫有名,於珠江邊臨水而建。想不到船廠身處綠草叢中,搭起疏落木棚,猶如世外桃園,廠裏修長的船身一直伸延至江邊,氣勢懾人。船廠的總工程師盧載洵師傅,幹勁十足,和廠裏五六名師傅,合力完成一隻又一隻分量十足的龍船。盧載洵師傅十五歲開始學師,一做四十五年,現年六十歲的他,三代做龍船,早於七代前已有祖先有此手藝。盧師傅每早七時半動工,每天工作八小時,最短一個月可起貨,他會和客人交流,龍舟的尺寸、外形等會依他們要求親手度身訂做。

坤甸木龍身 年年「潛水」保養
這次的「漁業龍」大龍船,可坐五十人,長達九十尺,約一噸重。由選木開始,木質需結實、長度足夠,以往有四種木材適合製作龍舟,包括坤甸、柚木、杪木、杉木,各有特性。內地龍舟有一個「藏龍」和「起龍」的特色,每逢端午過後,人們就會把坤甸做的龍舟沉進水中,讓泥土覆蓋,龍舟成為卧水潛龍,那是因為坤甸木質堅硬,浸於淡水中更能用上百年,而且木質愈黑愈好,於是每逢端午前夕,「潛龍」又被挖起來清理和修整再參賽。但由於香港海域是鹹水,坤甸在鹹水淹浸之下,釘頭很容易生鏽和侵蝕,木身會爆開,所以改用密度適中、較輕和軟韌的柚木,柚木做的龍船會存放於岸上。另外杪木和杉木也較輕身,但並不耐用。至於現時香港比賽常用的中龍舟,多轉用玻璃纖維,極為輕身,以倒模製作,卻難以再在製作過程中微調。

盧師傅所製作的「漁業龍」大龍船,就是用柚木做的傳統龍舟。經盧師傅挑選,這次使用的木材來自緬甸,木廠將原條樹幹鋸成木片後,送到船廠進行加工,在當年未有電鋸時,以人手鋸木需花上五十日。一條大龍舟需用上三至四塊木材駁長,而尺寸早就在盧師傅心中,再憑經驗調整。

人手拼合 鐵釘根根手打
香港龍舟教練及是次大龍舟的設計師鄭志強,解說龍舟結構。盧師傅先是替龍舟做出一條「底骨」(又稱「龍骨」),這是龍舟的主要命脈,然後在「龍骨」兩邊各加上一條「底旁」,令船底有足夠的弧度,這次的船底採用了類似滑板的設計,有利滑行去水。之後便是船側較斜的「大旁」,再之上是「企旁」,「企旁」由內層「夾旁」和外層「花旁」合成一塊,「大旁」和「企旁」之間橫附「筋圈」,作固定之用,這時船的外形大致完成。龍舟內會加入坐板,每隔一個坐板之下有「檔」,然後一條「龍筋」就由船頭接駁至船尾,架於坐板之上,貫穿起中央的「將軍柱」,龍舟會像神龍一樣蘇醒過來。船身大部分用了傳統的入榫方法,再加以環氧樹脂混合碎木屑,做成黏料,以及用上重六十公斤的手打鐵釘,在打釘的地方塗上黏料防水,將木材緊緊接合。船身會保持原木的顏色,再打磨上油共四次,令船身光滑。

拜祭 擇日下水
龍舟製成後,在落水之前,需擇好時辰,進行拜祭儀式,備有元寶蠟燭香,又會燒炮仗,才能運到香港,而到香港後,亦需擇日作正式的下水禮。當地人認為,龍舟不只是一種工藝那麼簡單,他們認為龍舟有靈氣,是神聖之物。

Untitiled
划龍舟 三代猛將
一條龍舟在鴨脷洲大橋底下勢如破竹地划來,在漁船遊艇中穿梭而過,真如一條游龍飛躍水面。香港仔龍舟競渡大賽委員會副主席兼活動負責人陳富明說,香港仔的龍舟歷史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在六七十年代尚未有正式龍舟比賽時,每逢五月初一,漁民就會將龍舟下水,到餘暇時段,漁民更會噗通跳進水裏,再爬上龍舟作賽,熱鬧非常,比賽一連五日直至端午節,如今正規龍舟比賽也有四十多年歷史。香港收藏家協會副會長張順光特此提供了一輯一九五○至一九七○年代的香港仔圖片,可見當時的香港仔漁港充滿特色,龍舟競賽亦聲勢浩大。在尋訪番禺製作龍舟基地時,聽見番禺龍船老划手說:「現在內地的龍舟活動,經費增加了,但參加的人少啊,相反你們香港的龍舟活動資金比我們少,卻仍然有那多人去划船。」可見香港的龍舟文化傳承。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33.41 am

「飛虎」龍舟隊每逢星期一三五,黃昏時段,都會在香港仔練習,保持最佳狀態。(葉家豪攝)


「飛虎」龍舟隊 成績斐然
由鴨脷洲大橋划過來的龍舟隊,名為「飛虎」,隊長鄭全仔五十四歲,一如龍舟猛將,身形健碩皮膚黝黑,以前為香港仔避風塘的漁民,九二年上岸後,於香港仔駕駛遊艇。鄭家祖孫上下三代連同伯父、侄仔也是龍舟好手。鄭全仔在小學時代,便跟爸爸鄭伙佬學划龍舟,十六七歲開始參賽,父子兵屢次奪冠。爸爸鄭伙佬八十一歲,精神奕奕腰板筆直,問他有何划船秘訣傳授給兒子,他胸有成竹說:「唔使教㗎,佢睇到㗎,跟住學就自然會識㗎喇,細個好快學㗎。」伯父鄭有喜已八十六歲,和鄭伙佬兄弟兩人大半生是漁民,當年一隻船住一家六七口人,出海釣魚謀生,黃昏回來之後,就風雨不改一起練習划龍船,鄭伙佬笑着說:「有興趣咪划龍舟囉。」當年比賽中龍舟,每年約有六次,他們在香港仔、柴灣、蒲台島、赤柱、南丫島、大潭也出過賽,一次二十多隊競爭,他們成績斐然。鄭伙佬笑說:「一年裏面都贏四五次冠軍㗎,無冠軍也有其他高低獎項。」就這樣划到六十多歲才退下火線。傳至第三代猛將,二十三歲現為龍舟教練的鄭文達,小時候八九歲已跟爸爸學習,「覺得爸爸划龍舟很有型很叻」,剛開始坐龍舟尾,因為較容易發力,後來愈坐愈前,要帶着整隊人的步速,保持頻率一致。他十六七歲便正式出賽,和爸爸並肩作戰,逢星期一三五、下午五時至七時更會密集操練,平時更會勤健身。在練習龍舟的時候,鄭文達說:「我們有很多模式,有時是針對性地練習,有時是划死水,即是拉着重物來練力,有時是針對不同比賽的路程長短,或平時去跑步。划龍舟也要注意時間,不同線道的流水也會影響。」「飛虎」龍舟隊的好手幾乎都姓鄭,其中鄭全仔的侄子鄭俊軒才十五歲,是龍舟的生力軍。這次練習,鄭全仔和兒子鄭文達二人坐於龍舟前排,爸爸划左槳,兒子划右槳,父子非常有默契。

舊時划船重花式 現講求速度
龍舟至今已演變成國際化體育賽事,但在此之前,據陳富明說,龍舟在划船方式上,其實也有差距,當年尚未鑽研划船速度,較注重花式。龍舟的頭槳即是龍舟的指揮,那時有不明文規定,「槳尾要舉高過頭,左右船槳齊指向天,讓龍身呈V字形,像千手龍一樣向前飛,極有氣勢,但當划了二十至三十槳後,因體力消耗,隊形便會不齊,變得此起彼落。」至於現在的划船方法,因為講求速度,故船槳落水要深,幅度要大,划手全身向前,再向後拉,有更大的發揮。船隊還會鑽研內地的方法,如有半跪式,或順德的「風車槳」,划槳的速度快得看不見船槳的上落,但也相對消耗更多體力,於是他們發現靠高頻率已不可行,故而又加入科學訓練,令撥槳的速度看似很慢,但其實去水更快。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34.51 am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34.34 am

香港仔競渡大賽 新龍舟迎戰
龍舟教練鄭文達說,在端午節當日,由早上至下午,賽事連場,大半天下來便已划過十多場。香港仔避風塘作為這項傳統活動的比賽場地,陳富明指每年都會搭起大棚,設觀眾席讓市民觀賞,每年均有過萬人進場,萬人空巷。不過由於六月開始是休漁期,避風塘內停泊的船隻會較多,本來已較狹窄的賽道難免受阻。龍船賽道長三百三十米,賽道分四條,分為大龍舟賽和中龍舟賽。大龍舟共有十隻,以四、三、三的方式競賽,初賽每隊均需出賽三次,每次比賽的對手均不同。初賽以五、三、一、0來評分,分數較高的四隊龍舟,將進入金盃賽,進行決賽爭奪冠亞季軍。分數次高的三隊,再進入銀組比賽;最後三隊進入銅組再比賽。大龍舟划手一般有四十六人,另有船尾的舵手和沒規定位置的鼓手,以及一個站在船中央的「龍證」,總共四十九人。至於中龍比賽,一般是二十二個划手,再加上前鼓和後舵,共二十四人。中龍共有七大組,每組最多十六隊,包括男子公開組、男女子混合、漁民組、消防隊、慈善等,競爭激烈。

擇日下水禮
今年新訂製的「漁業龍」大龍舟,以柚木製造,價值二十萬港元,一般木製大龍舟可使用十年,而隨着多年損耗後,維修費亦較高,是故今年訂製新龍,新龍舟也會令士氣大增,令划手為之雀躍。在番禺製作好的「漁業龍」,五月五日已在當地進行了安神儀式,將約於十二日到達香港,到時再稍作打磨、上油艇漆。隊長鄭全仔擇好日子和時辰,暫定於農曆四月二十六日(六月十二日)於鴨脷洲橋底進行下水禮,當日會備上香燭、燒豬和生果,邀請道士作法,也會到洪聖爺廟拜祭,預祝比賽勝利、參賽者平安,以及風調雨順。大龍舟會在此日讓道士開光,在龍睛、龍頭、龍頸、龍身和龍尾,點上朱砂。下午五點便會放龍舟到海上,讓划手熟習新龍舟,在五月初五(六月二十日)端午節正式出賽。「漁業龍」由鄭全仔和鄭文達的「飛虎」為主力,還有「南鷹」等隊員加入,他們過去曾連續四年取得冠軍,惟去年屈居亞冠,他們期望新造大龍能重振聲威。

Untitiled
文/ 李寶瑜
圖/ 胡景禧、葉家豪、香港收藏家協會
編輯/ 屈曉彤、洪慧冰
(2015年5月10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通識導賞)

銅十字 揭開景教千年文明

一批在中國元代鑄造的景教銅十字,全球現有一千餘件,最大一批共九百七十九件,珍藏於香港大學,其中七百多件,更在上周三起於港大美術博物館展出。
這些直徑只有三至八厘米的銅十字,上面有各種紋理,甚至有佛教的卍符號,又有鳥、魚或太陽的形狀,當中隱藏了什麼玄機?為何如此神秘?
而「景教」又是什麼?
這為元代甚至更早的中國社會,帶來了什麼影響?
上周三港大更舉行了為期三天的「景教國際學術會議」,專程邀得二十位世界級權威研究專家一同深入探討。
請教過港大建築學系龍炳頤教授、中文學院馮錦榮博士以及港大美術博物館總監羅諾德博士,才知道,景教在一三八○年前傳入唐代中國,無論在天文還是機械等範圍,都對當時社會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這批銅十字就像一個個解密的鎖匙,是元代景教的重要信物,讓我們由專家帶領,經歷這一場跨越遼闊歐亞土地、歷時久遠的文化軟實力交流。

0243

景教起源
來自基督教「異端」

要解讀景教銅十字,需追溯至景教起源,一段由西至東的漫長旅程。在早期基督教裏,一位主教名為聶斯脫理(Nestorius,三八六至四五一年),對於耶穌的「神人兩性結合」有不同看法,指童貞瑪利亞只是「人」,只是生育耶穌的肉體,而沒有賦予耶穌神性,質疑她「天主之母」的地位。聶斯脫理的質疑被視作異端,及後更被革除職務、逐出教會和國境。自此聶斯脫理的追隨者遷移到波斯(今伊朗)、中亞等地,繼續向東面宣教,此派又稱為亞述教會。兩百多年之後,聶斯脫理派經過新疆傳進中國,當時正值唐太宗貞觀九年(六三五年),聶斯脫理派被稱為「景教」。至於「神人兩性結合」的爭議,在千多年後的今天,依然爭持不下。

新疆沙漠
掘出《舊約》詩篇

馮博士提到,在十九世紀,鄂圖曼帝國是新興帝國,想從現在的伊朗、伊拉克等地攫取利益。在探險隊被派遣到近東一帶時,發現了一些古代亞述教會的寺院,即是大秦寺(景教寺)。景教傳入中國時,傳教士借用了當時為人熟悉的道家、孔儒和佛教等術語,來宣揚自己的教義,所以景教徒又稱為景僧。大秦寺稱作「寺」,而「大秦」意指近東,可估計是偏近中國形式的建築。之後在一九○四至○七年,德國有探險隊到達現在新疆東面的吐魯番,在沙漠發掘出很多出土文物。帶回柏林研究之下,驚見出土的殘片文書裏,有古代的敘利亞文,記載了《舊約》的詩篇和福音書。這成為一大懸疑,為何西方基督教的文物,會在東方出現?

明朝出土石碑
揭古希臘科學傳入中國

原來,有一件線索早在明朝天啟五年(一六二五年)曝光,這在傳教士間轟動一時。當時在長安城西南面,出土了一塊高於人身的石碑,上面刻有「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石碑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中文字,石碑底部更有一段古敘利亞文。石碑記載了六三五年至七八一年間,景教如何經過古代絲綢之路進入唐代,還出現了多個敘利亞波斯僧(即景教徒)的名字;並提及景教教義,和「景教」意指「光明的宗教」。石碑上其中一個名字「大德及烈」,原來在石碑的底部也有敘利亞文「Bishop Gabriel」,「大德」指高僧(即Bishop),而「及烈」與「Gabriel」相對應,證明此為重要人物。原來在《唐會要》中也著有「波斯僧 大德及烈」這個稱謂,當中記錄了大德及烈和廣州的市舶司(即現在的海關),受中央訓令,要為國家製作「奇器」。什麼是「奇器」?馮博士研究古代科學史,他推測,「東敘利亞教會的『學問僧』,懂得古代占星術和古代科學儀器製作,有部分很可能來到了中國。」後來在明末清初,出現了一本《遠西奇器圖說》,由此確定,奇器就是指古代希臘的機械,像繩纜、滑輪等科學。謎底解開,碑上記載的這一位波斯僧,曾將古代希臘的科學技術帶到中國。而石碑上,尚有很多密碼有待破解,龍教授說,今日研究景教,除了懂得中文,更要懂得敘利亞文、粟特文、吐魯番文,才能進一步深入研究。

Nestorian_Stele_(front)

「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

景教徒任天文台長
唐代竟用古敘利亞曆法?

而在一九八○年的西安,出土了一個名為「李素」的墓誌銘,其妻為卑失氏。李素的墓誌銘上著有「波斯僧景教徒」,來自撒馬爾罕(即現在的烏茲別克),這成為研究唐代景教的又一線索。李素曾任欽天監,職位等同現時的天文台台長,馮博士認為,他應該熟悉天文學,而且用的不一定是中國曆法,有可能是來自敘利亞的天文學。與此同時,李素的墓誌銘上,標明他的字是「文貞」,在「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的中文和古代敘利亞文中都一一找到。謎底又再揭曉,這位波斯僧也對唐代的天文學有一定影響。馮博士說﹕「這間接證明了,中國古代的皇帝是開放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上,還提及唐玄宗雖是道教信徒,卻也推動景教。唐代國教雖是道教,卻不代表一定以道教為主。」在李素之前的開元年間,唐朝已是開放的時代,曾任用印度僧人在天文台做事。當時瞿曇家族中,有名的瞿曇悉達,其兒子任欽天監,而他自己則編訂一本古老的占星總集《開元占經》,裏面有相當詳細的印度曆法。而時至今天,學界仍在尋找會否也有景教曆法。

銅十字誕於元朝
宗教多元 景教僧代大汗出訪

唐代景教流傳至西安、洛陽,甚至廣州等地,不過信教的外國人多,而漢人少。直至八四五年唐武宗「會昌滅佛」,信奉道教的唐朝掀起滅佛浪潮,摧毁逾萬間佛寺,更波及景教和其他宗教。在唐朝末年,景教幾乎在中國境內銷聲匿迹,只能在境外低調活動。

直至元朝(一二七二至一三六八年)由蒙古人統治,忽必烈當時進攻西方,到歐洲途經土耳其、中亞等,蒙古兵雖勇狂強悍,但士兵不足,需在中國境內招買粟特人(中亞民族)當僱傭兵。蒙古人高壓統治,將人民分等級,最高級為蒙古人,次級是色目人(coloured eyes),包括他們所招攬的景教徒,讓景教得以在國內死灰復燃,而漢人及南人則最低等。景教的蒙古話為「也里可溫」,意指「有緣分之人」。蒙古人對景教僧的重用,更促進了東西方的文化交融。十四世紀時,便有景教僧身負重任,代表蒙古大汗,遠赴歐洲會見羅馬教皇,更獲邀請在梵蒂岡舉行東方教會的聖禮。景教僧更同時拜見英國皇帝及法國皇帝等,當時帶同用蒙古文寫成的國書,存於法國的國家檔案。另外,忽必烈也邀請了當時獲梵蒂岡承認的「方濟各會」和「多明哥會」的修士,親赴中國,可見當時各宗教和各國的開放包容的程度。羅馬天主教會和敘利亞東方教會在元代可以百花齊放,元朝政府更設立專門機構「汗八里教區」(指偉大的都城),由崇福司管理這些外國宗教。而這批景教銅十字架,就是在元朝時的古鄂爾多斯地區鑄造。後來元朝滅亡於明朝,景教亦漸漸衰微,在六百多年後的今天,銅十字架終於重見天日。龍教授總結﹕「當時的宗教傳播,因在西方受到壓迫,才來到東方,並得到自由空間。唐朝是宗教開放多元的時代,而現時所講的『軟實力』,其實就是古時的東西方交流。」

全球僅千餘件
件件不同 做印鑑繫衣服

這批有七百多年歷史的景教銅十字,在一九三○至四○年代,由在北京出任英國郵政理事的聶克遜先生(Mr F. A. Nixon)收集,後來由利希慎基金會收藏,並於一九六一年贈予香港大學。銅十字至今全球僅一千餘件,美國有五百多件,英國和哥倫比亞各得幾十件,港大則有九七九件。

羅諾德博士指出,這九百多個銅十字,有一百五十多個分類,為方便公眾理解,約分為十字形、幾何圖形、鳥形、魚形、太陽形等。銅十字都有一個中心,如陽光向外放射,回應景教「光明的宗教」的意思,「景教」亦可配詞「景仰」。另外,在銅牌上亦能解讀景教在中國的演化,在直徑約三至八厘米的十字銅牌上,會有佛教的卍符號、蓮花,也有一些銅十字形似中國的圖章,令當時人更容易接受。同時,一些鳥形銅牌呈對稱形狀,也有波斯的藝術風格特徵。銅十字是景教信徒群體或個人的標誌,為確保每一個十字都獨一無二,會將倒模銷毁。而依據銅十字上殘留的紅色顏料,估計可用作私人印鑑,或在出門時將泥抹上門縫後印下圖案,確保無人闖入。有些銅十字背面附有十字扣或單扣(圓圖),可以繫於衣袍或腰帶之上,被視為神聖的象徵物。

005UfwCzgw1esqtz76tsnj31kw26kqsb

元代景教銅牌展
日期:即日開始,為常設展覽(免費入場)
時間:星期一至六 上午9時30分至下午6時
星期日 下午1時至6時
(大學及公眾假期休息)
地點: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 香港般咸道90號
電話:2241 5500
網址:www.hkumag.hku.hk

公眾導賞
網上報名:http://uv.hku.hk/nestorian
(截止日期為導賞日期前3個工作天,費用全免)

‧6月18日(星期四)下午一時 (粵語)
‧6月25日(星期四)下午一時 (普通話)
‧7月 9日(星期四)下午一時 (粵語)
‧7月16日(星期四)下午一時 (普通話)

延伸閱讀:《唐元二代之景教》,羅香林教授,香港:中國學社,1966。

文/ 李寶瑜
圖/ 劉焌陶、受訪者提供
編輯/ 屈曉彤

Untitiled
(2015年6月14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通識導賞)

新蒲崗工業 當年風光

走進今日的新蒲崗,仍然有《大時代》那種七八十年代的感覺,從舊式工廠大廈冒出來的熱氣,彷彿讓人回到過去。
自六十年代起,新蒲崗的工業,似乎隨着南邊啟德機場飛機的升降,也變得熱鬧繁喧、風生水起。
這時期的製衣、鐘表、塑膠等本土輕工業,發展蓬勃,一小塊半圓土地,可建立起一個工業王國,養活一代香港人。
當年的「香港製造」(Made in Hong Kong),產品出口至世界各地,無論產量及質量均首屈一指,作為一個品牌,可說是蜚譽全球。
但時移世易,八十年代後,工廠北移,本土工業漸趨式微,工廠生活和家庭手工業亦成陳年舊事。
不過,若看近年已流行一段時間的手作仔風潮,會發現世界輪流轉,潮流又回到阿媽那個年代,大家拿起針線、學起木工,不同的是,由工廠式量產,變成現在的精品手作。
現時新蒲崗這個前工業重地,亦正嘗試轉型,有望成為現代文創產業發展的新園地。

IMG_3075

一至八街
現在的新蒲崗,仍以清晰的八條街劃分,以數字為首,後加上一個吉祥字來命名,順序是﹕大有街、雙喜街、三祝街、四美街、五芳街、六合街、七寶街及八達街。這些街道在一九六○年代開闢而成,可算是政府有意進行的城市規劃。大有街向西連接的爵祿街,又稱「著陸街」,就是當年啟德機場遷到九龍灣後的13/31跑道,當然那時的跑道比現在的大街寬闊得多。六十年代之前啟德機場未搬遷,飛機升降時,彩虹道的車輛更要停駛讓路。啟德遷後,舊跑道這一帶,便漸漸有工廠進駐,這地段位於蒲崗以南,便得名「新蒲崗」。而一至八街的輕工業發展,在當時更是如日中天,由於鄰近機場,這裏也有不少空運公司。但至九十年代隨着製造業北移、啟德機場搬遷至赤鱲角,香港工業轉向式微,新蒲崗裏的工廠,亦轉型為小倉庫、食物製造廠及辦公室等,也吸引了新興的文創產業進駐。

IMG_3065

和大有街連接的爵祿街,是當年啟德機場的跑道,其實街名來自讀音「著陸街」。位於這條街的可立中學,據說劉德華亦曾在這裏就讀。

(1)「大磡村山三寶」只剩一寶
由鑽石山地鐵站走出來,往新蒲崗走去,路上兩邊封上圍板,此地正在興建港鐵沙中線,若不是大磡村的鐵牌還在頭頂,幾乎讓人遺忘了這裏就是大磡村原址。隨文化葫蘆的導賞員Ben哥所指方向望去,圍板和鐵絲網後,現只餘下一幢已故影星喬宏曾居住的大觀園四號石屋,已拆毁的五號屋更曾是導演李翰祥的住所。這裏曾有二十二幢石屋,石屋是由鑽石山石礦場開採所得的花崗岩建成。大磡村在四五十年代,是香港的電影夢工場,以前有「大觀片廠」,取名自《紅樓夢》「大觀園」,吸引了名人商賈入住,現在的荷里活廣場,就標誌着這段歷史。至六十年代,內地難民湧入,這裏變成寮屋區,曾住上逾七千人,居民在此經營小商舖、家庭式輕工業。至九十年代末被清拆,至今空置十多年。這裏本來還有前皇家空軍飛機庫(三級歷史建築)和日軍建造的機槍堡(二級歷史建築),連同四號石屋人稱「大墈村三寶」,可惜前兩者已在二○一三年被拆去,而四號石屋竟由三級歷史建築被降至「無評級」。政府上月重提大磡村的地皮規劃,雖有提這三寶或有機會重置,但只是紙上談兵。

HK_TaiHumVillage_StoneHouse

四五十年代香港電影夢工場僅餘的最後一幢四號石屋,曾是已故影星喬宏住所。

(2)紅A牌 星光實業
面向大有街的一幢工業大廈,外牆有大大一個紅底白字的A字,這個「紅A牌」塑膠製品深入民心。當時的星光實業其實打算以啤牌的「ACE」來註冊,不過名字早已被一個啤牌牌子所用,於是索性以「A」字作為商標。星光實業在一九四九年成立時是印刷廠,一九五七年才正式創立星光實業有限公司,六十年代出產塑膠水杯、碗碟、水桶等,於工展會中更首次出現紅A小姐。在六十年代,香港因為天旱制水,曾試過四日供水四小時,「樓下關水喉」是家傳戶曉的經典對白。因家家戶戶需儲水,當年星光實業便製作了十萬膠桶應付需求,可說是時勢造英雄,直至今天,每戶家裏幾乎都有紅A塑膠製品。到了七十年代,政府推出九年免費教育,紅A出品的「太空喼」亦應運而生,讓學生帶着塑膠「太空喼」上學,以「跌唔爛、踏唔扁,可以當櫈仔坐,落雨都唔怕入水」作宣傳口號,紅極一時。紅A至今有第三代傳人,作為「香港製造」的品牌,既是價廉物美,亦盛載了香港人的集體回憶。

Screen Shot 2015-06-17 at 2.49.24 am

紅A牌 星光實業

搶手筍工 車衣女工
「紅A」的對面,就是長江製衣有限公司,那可不是李嘉誠的長江,不過長江製衣也由一家只有二十台衣車的小型製衣廠,發展成跨國企業。長江製衣現時已是新蒲崗裏碩果僅存的製衣廠,公司門前的雲石花槽,仍有七八十年代的懷舊氣息。六十年代開始,新蒲崗滿佈製衣廠、紗廠和漂染廠等,產品均出口到外埠,車衣女工更是炙手可熱的職業。

逐件計 車得多 掙得多
已有四十多年車衣經驗的波姐,想當年十多歲便要掙錢幫補家計,很多人年齡不足便問人借身分證蒙混過關,進工廠工作,還要考穿針線。當年在雙喜街,早上八點半工作至晚上六點,工廠裏一人一台衣車,以件計工錢。她做的是「分科」,即負責縫製衣服的某一部位,如縫製男裝袋、領口或介英(男裝袖口位)。她說件計即是「自己工」,動作快就掙得多,那時如縫製介英,一打掙一元,一小時可以做百多二百件,即十多元人工,收入已很不錯。在七十年代時,她們加班一小時還可多掙五元。瑞嫻姐也是十多歲入行,更曾在長江製衣那幢大廈工作,她說當時的製衣業「十行九舖」,很是吃香。初入行時,公司還會教她們縫紉,學車肩膊兩邊的直線,九元一天。

到後來,她是做衣服的版樣,需全件起貨,在八十年代中,一件有八元,最快還試過一日至一日半便趕起十件八件貨,多勞多得。但好景不常,自九十年代工廠北移,很多製衣工人一下子失去了幾十年的工作,只能轉行。曾有老闆想請波姐到內地做指導員(相等於現在的主管),但她不想離鄉別井,便婉拒了,她也在○九年離開新蒲崗。瑞嫻姐為照顧子女則在八十年代辭去工作,但家裏仍然放着衣車,家中的窗簾、牀單全是她一手一腳包辦。她們二人在工會認識,三年前位於油麻地的「展才基金」成立,出品「自家創藝」,她們二人的手藝才得以再次發揮。她們親自設計和車縫布藝,繼續以手藝掙錢餬口,作品在電影中心、手作市集、廟會等地可見,也接受團體訂單。

IMG_2950

波姐(前)和瑞嫻姐

IMG_2959

反牛仔布袋

IMG_2941

IMG_2949

書套

(3)膠花廠削薪 引發六七暴動
在工業發達的年代,香港出產的膠花,巔峰時期曾經是世界第一,佔世界塑膠花貿易額達八成。粵語長片時常看到,窮困人家一家大小一起穿膠花,Ben哥說,當時膠花十二打一籮,才掙得兩毫子,真是穿得手指痛。其中在紅A牌工廠背後,有一家「香港人造花廠」,現已結業,卻在六十年代帶起了一段風風火火的本土歷史。

一九六六年,天星小輪加價五分錢,惹來市民不滿,市民上街示威引發暴亂。同年在澳門,發生了「一、二、三事件」引發警民衝突。這些事件像替後來一九六七年中的暴動,作一個引子,Ben哥說相比六七暴動,佔中只是小兒科。六七暴動事由香港人造花廠削減薪酬和福利,其後無理解僱了九十二名工人,於是工人在大有街近三祝街交界貼大字報,又在廠房外集結阻礙廠方運貨,左派工會亦介入。後來勞資談判破裂,工人運動愈演愈烈,警方出動防暴警察,及後更動用催淚彈和槍械。之後更有人投擲土製炸彈,更多流血衝突發生,政府更實施戒嚴,最後暴動歷時三個多月才告終。當年波姐也在新蒲崗,她說暴動發生後,馬上坐貨車離開,在家裏的窗口,還看到對面街有炸彈,那時屋內一塊砧板,嘭一聲掉下來,嚇得她們一家以為是爆炸。

(4)啟德遊樂場 有劇場電影院
啟德機場南移之後,一九六五年在彩虹道一段,興建了啟德遊樂場,是當時繼茘園以外另一個大型遊樂場,場內還有機動遊戲、劇場和電影院。但由於啟德遊樂場的場地有限,加上旁邊就是工業區,空氣污染嚴重,又適逢海洋公園開幕,不敵競爭,終在八十年代結業。現址已改建為彩虹道遊樂場。

啟德遊樂場

1960年代建成的啟德遊樂場,地方雖小,也有過山車等機動遊戲,不過位處工業區地段,並不適合經營遊樂場,現改成彩虹道遊樂場,反而能提供多一些休憩用地。

(5)文創進駐 租金攀升
三十年的風光過去,輕工業北上,現在的新蒲崗,大部分工廠已撤出,工業大廈逐漸轉型。剩下來的工廠大廈,因為樓底很高,改建成小型貨倉或商業中心。區內更有攀石場、乒乓球場,其中位於五芳街的一些工業大廈裏,更聚集了不少文創產業,包括小型戲劇排練場、舞蹈室等。但據文化葫蘆提供的資料,二○○一年時新蒲崗的租金才三元一呎,二○一○年政府推出活化工廈政策,豈料導致租金急升,後來需至少九元一呎,弄巧反拙,反倒迫走租戶。

工.藝指導系列課程
由「文化葫蘆」邀請藝術家伙拍工業師傅教授5個課程,時間由6月底至8月,分別有工具箱製作、皮具製作、立體卡設計及瓷器繪畫、布藝手作等,報名詳程可致電27802283或電郵到joycecheng.hulu@gmail.com與鄭小姐聯絡。

「Made in Hong Kong 文物徑」導賞團
時間:即日起至2016年1月
文化葫蘆:www.facebook.com/HuluCultureFans

文/ 李寶瑜
圖/ 劉焌陶、李寶瑜、網上圖片
編輯/蔡曉彤
Untitiled
(2015年6月14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街知巷聞)

本地英媒戰幔揭開 集資籌辦網站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2.39.46 am

今天是Hong Kong Free Press網上眾籌集資的最後一天,在FringeBacker查看他們的成績,籌得的資金已比原來目標20萬超出33萬有多。

在這個科網世代,資訊爆炸,講求的是效率和速度。
如果說一個計劃,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可籌得超過十五萬港元,即是每小時集資三千多元,相信沒人會否認這個資金湧入的驚人速度。
由居港的英國公民記者Tom Grundy和英文專欄作家Evan Fowler(方禮倫),他們所創辦的英文網媒Hong Kong Free Press,就打破了集資網站FringeBacker的紀錄,成為最快達標的項目。
項目在五月十日開始,本來打算一個月籌得的款項,至截稿為止,已籌得接近三十萬,超越他們目標的一倍金額,資金繼續滾滾而來。
創辦人Tom表示,大部分的金額來自五百元以下獨立捐款。
在六月開站前已有此氣勢,實在不能小覷,同時,似乎也代表了大眾對英文新媒體的渴求。
免費英文網上媒體,打着香港的旗號,他們強調,他們不是外國媒體,是以英語為載體的香港本土媒體,旗下的記者也必須熟悉香港本土議題。
事實上,本地中文網媒的戰事早已爆發,而本地英文網媒的戰役,現在才冒出一點星火。
在集資這第一回合,他們算是贏得漂亮,但往後的戰事,仍不容鬆懈。

非硬碰SCMP 提供另一選擇
已居港十年的Tom,估計這些年來在本地發生的八成事件,也欠缺英文報道,即使有也是六小時、兩天之後的事,已經來得太遲。Tom點評:「看RTHK的英文新聞,稿量不足;SCMP的新聞資訊也很慢,因為沒有競爭者;而The Standard的網站則仍像停留在一九九○年代。」明顯地,他們是衝着《南華早報》而來,但最近有專欄作家指,《南華早報》擁有九成的英文媒體市場佔有率,就像TVB壟斷電視市場一樣,只籌得近三十萬創建網站的兩個年輕人,可以如何挑戰?Tom的回應是:「我想我們會讓SCMP變得更好。因為他們終於有一點競爭,可讓他們加快速度,並且創新,最少比以前快吧?但事實上,我不把HKFP當成是SCMP的直接競爭者,因為他們早已壟斷市場,並且有基礎設施、辦公室及資金。我們規模很小,僅能站在旁邊(be alongside),或者作為另一種選擇(alternative)。」Evan也認為:「我們由一隻小船開始,總比一隻大船卻滲水來得好。」或者,與其說這是兩個英文新聞媒體的競爭,不如說是,紙媒和網媒這兩種不同媒介的比併,紙媒版面有限制,而且涉及印刷成本,而網媒卻在網絡空間上享有優勢。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2.46.04 am

Tom認為:「我們現在閱讀新聞的方法改變了很多,幾乎所有人主要知悉新聞的來源,已不是死去的樹、不是印刷,而是上網。只要你上網,便可以看到即時新聞的進展,而不是等到明天。」的確,人們會在社交網站分享新聞報道或評論,下一秒就彈出新的資訊,可以緊貼事態發展,紙媒報道同樣也能在網上讀到。「現在每個人都電話隨身,我們可建立HKFP的現場即時新聞效果,而且任何人都可以接觸到這些資訊,透過facebook、Flipboard、RSS feeds、twitter、所有社交網絡,可以自動組織起來,所有事情變得極之迅速。這些轉變不過是在十年之內,而且仍會繼續變化,特別是媒體的經營模式。」他還指網媒在形式上也沒有限制,可以播放影片、音訊,「資訊來源更豐富、更快速,這是我們現在接收新聞消息的方法」。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2.40.40 am

新聞自由倒退 需要獨立平台
「HKFP是一個對香港新聞自由的直接回應,我們看到不同的NGO、國際監察、新聞報告等,像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和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以及『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最近公布,都表明香港的新聞自由正在降級,變成『部分自由』。」翻查資料,的確,據Freedom House評分,香港這五年的分數連續下跌,由二○一○年的三十二分惡化至去年的四十一分(評分愈高代表自由愈低)。Tom續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景况,香港在這方面一直以來有良好紀錄,包括表達自由、言論自由、新聞自由,但很戲劇性地,在連續幾年之後,出現了去年的傳媒人被襲擊事件、示威者受到多次攻擊、有傳媒人或因政治問題被免去職位、廣告被撤、自我審查增加、管理權問題等。」這些議題,都在Tom的Blog(Hong Wrong.com)裏探討過。「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完全獨立的平台。」他說得語氣堅定:「這個平台,屬非牟利,我們會將獲得的資金,投放回去,這裏沒有股東,也沒有商業壓力要牟取利益。這是為了填補中文和英文新聞之間的隙縫,因為這會是完全本土的香港新聞。」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2.45.57 am

堂堂正正港人創辦
Evan說,也許大眾會覺得,這是兩個「鬼佬」辦出來的英文網媒,但事實上,他們可說是堂堂正正的香港人。Evan解釋:「我指的『香港人』,不是政治上的概念」,而是,原來Evan本身就在香港土生土長,他擁有一半香港血統,由曾祖父至他四代都居於香港,他手上還有回鄉證,可自由出入內地。英語雖是他的母語,但他也能聽能講廣東話,可以理解一篇中文新聞的內容,也有中文寫作的能力。在一張外國臉孔之下,骨子裏他與一個地道香港人無異,而且一直做着香港社區調查等研究項目,並替China Daily、Asia Sentinel等媒體供稿,一直關心香港議題。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2.46.12 am

至於Tom,早在十年前移居香港,他說:「我現在覺得香港就是家了,以前沒想過會逗留這麼久,但我是一年又一年地留下來了。香港很舒服,氣候比英國溫暖,所以我選擇留在這裏。我幾乎去看過所有亞洲城市,最後還是定居於此,現在反而是回到英國時,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外國人。我希望我現在得到永久居留後,我會被接受是一個香港人,雖然我不懂說廣東話。」他在香港這十年裏,一直當英文教師,在英國時修讀New Media(新媒體),三年前開設Hong Wrong.com,在這個blog裏撰寫新聞、政治、文化及社會議題,成為公民記者,而且人氣急升,每月瀏覽人次高達30多萬。在去年夏天,他辭去教師職位,更在雨傘運動期間,替BBC、Global Post、Time Out等撰文報道。也是在一年前,Tom認識了Evan,在二人談到外傭事件時,漸漸萌生創辦網上媒體的念頭,直至去年聖誕節,Tom建立起「Hong Kong Free Press」網站。在今年初,Tom更取得香港永久居民身分證,而且他快將修畢香港大學的新聞碩士課程,當中的媒體創業(media entrepreneurship)更對他創立HKFP有一定影響。事實上,他們只是說着另一種語言的香港人,卻是以香港為家。

不直接翻譯中文 與其他網媒協作
他們在眾籌(crowdfunding)上勝了一仗,可是戰線才剛剛開始。Tom說,最初的十五萬目標,只是為了讓這個媒體能維持最少三個月,每月五萬元,只能勉強支撐HKFP基本的營運開支,「免得我們會消失」。他們的團隊,包括他自己,至今暫時有五名記者、兩名實習記者,到底能不能處理一天之內如此數量龐大的資訊?Tom計劃,會在初期專注於新聞的速度和稿量,他提到他的報道經驗:「在佔領的時候,也有一些新聞沒有英文報道,我便將資料蒐集出來,寫進自己的Blog裏,每天大概可以有六段新聞故事」,如果聯同他的記者同事,他認為可以達到一天幾十條新聞資訊。「我們需要更現代化更敏銳的媒體。在網站的第一天,或者難以在新聞內容上勝出,但往後吸納更多資源、記者和資金之後,便可以做更深入的報道,如調查報道、地區故事,甚至有關中國的報道。」

開放多元平台 確保政治中立
至於他們的目標讀者群,除了香港的讀者外,也考慮到那些離開了中國及香港的海外華人,雖然他們身在異地,並以英語作為母語,但仍會有興趣知道香港現時所發生的事。在一國兩制的框架之下,香港受中國的影響愈來愈大,加上去年的佔領運動,「這是一個關鍵時刻」,Tom說。而Evan也認為,將本地新聞以英文報道出來,可將香港發生的事傳播到世界各地,有助國際間對香港事務有更好的理解。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2.45.36 am

HKFP開站尚餘約22日。

所以他們的記者,都有地道(native)的中英文聽講讀寫的能力,但Tom說他們不會直接翻譯中文內容,而是會與各種網上媒體合作,包括立場新聞、獨立媒體等,協議可使用相關內容,補充資訊。亦會從新聞稿、社交媒體等得到資料來源。而第二部分,則是一個開放平台,可容納多元的批判聲音,Tom透露,現時已聯絡得八十位客席作者,包括學者、公民記者、NGO等。Evan指,他們會確保政治立場中立,務求將不同政見呈現讀者眼前。另外還有「Whistle Blowing」頻道,鼓勵讀者報料,亦為網站進行加密等,確保網絡安全。

擬每月集資 多渠道獲經費
HKFP的眾籌項目仍在繼續,Tom期待:「我們尚有約兩星期,或者可以再多請一位記者。」他們還推出了宣傳影片,打算繼續推行每月集資,並嘗試從各種渠道取得資金來源,如活動贊助、廣告費等。在這個科網時代,網絡世界真的可以由零變萬,將不可能變成可能。他們期待這個英文新媒體能報道更新的本地新聞、更有公信力,Tom說:「也許大眾的期望很高,而我相信第一天會是很差的一天,但第二天會好很多,第三天會更好,我們會團結合作。」新媒體揭開新氣象,讓我們拭目以待,放眼六月,讓事實說話。

Hong Kong Free Press
www.hongkongfp.com
www.facebook.com/hongkongfp

眾籌網站:
www.fringebacker.com/en/projects/465/

2015.05.24@HKFP
文/ 李寶瑜
圖/ 黃志東、資料圖片
編輯/何錦源
(2015年5月24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生活達人)

澄清:文中提及Hong Kong Free Press創辦人之一Evan Fowler(方禮倫),「能聽能講廣東話,可以理解一篇中文新聞的內容,也有中文寫作的能力」,受訪者澄清只能作簡單廣東話對答,並不能閱讀及寫作中文。

「飛」常談判韌力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51.45 am

國泰空中服務員工會主席黎玉嬋(劉焌陶攝)

國泰空中服務員工會,在6月1日談判成功,迫使管理層接受三項員工訴求。
試問在香港這個打工城市,為生活奔馳的打工仔,日捱夜捱,有誰不羨慕?
工會主席黎玉嬋(Dora)領軍6年,一步步走來,結結實實贏了今次硬仗。
語調溫婉的她,謙虛說,榮耀應該歸於每一個團結合作的會員同事。
空中服務員,又稱空姐、空少(竟有人稱呼男空姐),穿上制服、full make-up、高跟鞋、行李篋,飛來飛去,寓工作於旅行,環遊世界,見多識廣,似乎是人人稱羨的夢幻筍工?
以Dora近30年的飛行服務經驗,她卻感慨,想當年,日常開支只要節省一點,可以有幾層樓在手,空姐也算是打工皇帝。
哪會像今時今日,月儲3000元,根本不可能買樓。
生於這個世代,或許真的要學Dora,遇上被剝削事不能再吞聲忍氣當鵪鶉,是時候站出來,爭取回應有的待遇。

想當年做空姐
買到幾層樓

已有近30年飛行服務經驗的Dora,讓數字說話:「我們1995年入職的同事,當時的起薪點是9413元,但20年後的今天,起薪點只有8350元,真的是時光倒流!是否只有我們時光倒流呢?又不是喎。你們記者20年前大學畢業出來,人工是萬一二,現在又是萬一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她1986年入職,坦言因為空姐薪酬豐厚,可以儲錢買樓。聽她說說今昔對比:「以前就真是一個空姐。」想當年飛巴黎、倫敦等,逗留(layover)時間很長,連來回有7至9日。扣除頭尾工作時間、在酒店的standby兩天,很多時可逗留4至6日,可以到處玩,她更帶着丈夫一起去法國,飲飲食食,時間多到她大呼好悶。「現在是電視作出來就有囉。」空姐在外地逗留時間愈來愈短,別說旅行,連休息時間都不夠,她以飛波士頓為例,飛行時間約16小時,加上前後準備工夫便需20多小時,來回就是40幾小時。這中間只給他們24小時休息,但因時差不一定能入睡,未差叉電,又要踩20多小時回來。

外站津貼 每月盡做不到五千
還有,「那時的外站津貼很豐厚,因為停留時間很長。當時去9日倫敦,可拿到近5000港元津貼,相等於當時做工廠一個月的收入。但現在,即使同事做盡一個月的時薪,也不會有5000元。」其實津貼也是他們的收入來源之一,「那時做空姐的確能儲錢,以前我們如果肯煲公仔麵、食餅乾過日子,已經買到幾層樓啦!但今時今日的同事,在酒店房煲公仔麵,是因為要交香港的房租。現在空姐的底薪那麼低,如果不儲起津貼,怎可能有公司所講的月入萬七八元?」原來今天空姐的行李篋裏,還要帶備煮公仔麵的煲。

最大工會
被壓榨要出聲

上月底掀起的國泰工潮,當然與現今的員工待遇息息相關,可是,總有輿論批評他們貪得無厭。她說得很肉緊:「我哋唔係要攞多一蚊,只不過係唔可以畀你在僅有的東西上再切,唔得!唔得!」「大財團壟斷,令所有打工仔被壓榨,這個問題我們也很想讓公眾知道。因為中國人太聽話了,聽話到一個地步,老闆給你多少人工就收多少,做唔到頂唔住咪轉工囉。」作為最大的工會,他們肩負社會責任,「我們不能低估自己的價值,也不要讓人有機會低估你自己的價值。如僱主說你不值這個價錢,你也甘之如飴的認『係,我唔值』。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玩的。」

Screen Shot 2015-06-08 at 1.53.24 am

三項剝削
這次工潮,源自他們有會員提出,公司在今年2月檢討外站津貼時,在墨爾本將原來的60澳元大減至35澳元,變相削減收入。「在工會角度而言,除了是錢的問題外,我們更不能讓公司任意違反協議。」在他們極力爭取之下,津貼調整到55澳元,而且所有外站津貼,都必須根據簽訂的協議來計算。

法律保障條文被抽起
另一點是,在工會4月28日召開第一次記者招待會前一天,有會員發現,有關員工法律保障的條文被抽起——條文寫明,所有員工包括空中服務員及地勤,如遇上客人滋擾,或影響飛機安全事情發生,面對法律訴訟時,公司會負責。Dora說這20年來,「乘客種類多了,城市人的情緒控制亦差了,公司沒可能保證事情不會發生。」她憶起在2012年,有同事在飛行途中蹲下收拾手推車,有伯伯用拐杖從後打他的後腦,拐杖當場斷裂,當時澳洲警方指,伯伯有精神病紀錄,很難追索,故同事也沒有追究。但假如沒有法律保障,如同事有需要時,便得不到支援。而這次經過勞資商討後,公司才答應把原文放回去。

同工不同酬
還有,國泰在1996年向新入職員工實行時薪制,而在2012年入職的一批空服員,3年後由合約轉為長工,卻發現,在4月2日前轉約的員工,時薪加幅高達22%,而在4月16日後轉約的員工,竟只加幅10%,變成同工不同酬。工會和公司談判後,得知公司想將時薪制轉約後的薪金加幅全部拉低,以後只加10%。最後,工會爭取得今年轉約的同事時薪加幅22%,而往後3年續約的同事,則可加16%時薪(跟歷來加幅相同)。

談判成功
有賴緊扣部署

這次勝仗,跟Dora過往六年的經驗不無關係,部署來得有條不紊。工會在4月28日召開第一次記者招待會,首次向公司施壓,有300多名會員出席,也給傳媒和大眾更多時間去消化事件。在5月19日開完緊急會員大會後,他們在機場,連同500多名員工進行兩天馬拉松靜坐,以及圍城。之後更和約200名員工到中環派發傳單,又在尖沙嘴設街站,跟市民面對面解釋這次工業行動。「我們很難一早就計劃好部署,要因應公司反應而作改變,這次的成功,是一環扣緊一環。」他們不即時罷工,而是提早宣布罷工,讓乘客可以調整計劃,將影響減至最低,亦是給公司最後通牒。Dora說:「這幾年我學到了很多,但直至今天問我,我仍然會說,工會有這樣的成績,絕對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也不是我有什麼魔法。是要靠自己的團隊,每一個都有同樣的心態,為公平和公義,團結起來。」工會透過臉書及whatsapp動員,也有賴會員的投入參與,讓他們有更多時間研究策略。

當選主席初期 曾被不信任
原來Dora最初並沒打算競選工會,認識她的朋友都知道她鵪鶉,她卻無心插柳,捲入競選風波。2008年8月,兩隊人馬競選,會員投票選了她所屬那一隊。團隊內部再投票,在10人之中,選出她當主席。「那是最難過的兩年。」她說。原來理事其實想選回前一任主席,但因怕會員挑戰,便將她推上主席之位。「當你在那個位置,但又無認受性,真的很慘,兩面不是人,在外在內也不能做事。」那麼她如何化解?

面對魔鬼試探
思維開放取勝
直至2010年,她突然收到公司電話,說推出新措施,飛少於70小時者不准調更。她覺得勢色不對,但當晚正要坐夜機到荷蘭,於是致電時薪制同事:「公司頭先打電話給我,我嗅到裏面有陣『除』,有啲唔妥,我不知道你們時薪制的運作係點,你先幫我想想。一定有大危機在裏面。」原來這個措施,對月薪制而言當然高興,可以無限調更,但時薪制則難以調動,問題嚴重,「是一個魔鬼的試探」。如時薪制每人手上有80小時,A有紐約航班約22小時,B有台北航班,但A和B卻不能互換,因為一調更,A就不足70小時,變相限死了,誰人想做多點或做少點,都不可以。「如果那一次,公司做了改變,工會已經死了。原來做工會,思維開放很重要,若固步自封,以為自己那一套想法就是最好的,可能就是最不好的。這一次也令工會打響了第一炮,挽回了一些時薪制同事的支持。」

維護同事僅有的
當時10個理事中,只有一個時薪制員工,而月薪制的理事,怪她只幫時薪不幫月薪。那惹得本來脾氣溫和的Dora,忍不住拍枱大罵:「時薪制在待遇、福利、醫療、退休等範疇,全都比我們差。若我們不是去維護他們僅有的,其實等於將自己放在最危險的位置。若公司不景氣,他們最想剁走哪些人?就是我們這班老弱殘。」她自此逐漸得人心。現在工會有7名時薪制理事、3名月薪制,6000多個會員,也有七成是時薪制。她沒有偏幫哪一制,如爭取回外站津貼和法律保障,其實月薪制也有所得。

爭取「集體談判權」立法
Dora本來是個不問世事的人,當上工會主席六年,「也同時激發了我潛在不肯認輸的心態。因為既然你唔肯幫我,我就一定要努力學如何幫自己。」她汲取經驗,和工會一起成長,還說如會員有質疑,不要只聽傳言,可向他們查問,甚至上工會總部查數簿。她希望各界工會能聯合起來,爭取「集體談判權」立法,迫使資方埋枱傾,才有機會避免剝削。

機艙日夜
所見所聞
機艙內,很多奇難雜症,Dora記得一次長途機,有婆婆痔瘡脫肛,她先生處理不來,情急下問空服員:「你們可否幫幫手?」但Dora愛莫能助,只能在轉機時交代下班空服員拿水泡給婆婆坐。最奇怪的是,有內地人喜歡帶小孩和膠樽,明明洗手間就在後面,卻讓小孩用膠樽撒尿,還放在座位裏。也有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有幾個內地人在座位吃瓜子,扔得滿地瓜子殼,那人忙賠罪:「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經幫你說了他們,吃瓜子別吃得到處都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Dora笑說他們誠實得可愛。但最令她傷心的是,身為香港人,香港乘客的嘴臉卻可以很刻薄,有次飛北海道,航班因積雪滯留,機門打開,有男乘客要求取回大褸。於是她也好心問旁邊的年輕女士,想不到女士冷冷一句:「仲使問?」不過,也有時候讓Dora很有滿足感,曾有外籍女士有飛行恐懼症,航班開在馬航MH370客機失蹤之後,起飛時女人抖得像「鬼上身」。幸好Dora運用培訓所學,慢慢安撫她的情緒。

Dora寄望:「真的希望工會可以薪火相傳。」未來一屆主席,她有意退下火線,扶植新人。作為工會主席、艙務經理,Dora言語間卻透出孩子氣,她笑臉盈盈,完全沒有阿姐架子,身邊總是簇擁着一班年輕人。原來有一種戰鬥力,叫做「以柔制剛」。

Untitiled

文/ 李寶瑜
圖/ 劉焌陶、資料圖片
編輯/蔡曉彤
(2015年6月7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生活達人)

灣仔建築偽術

2_IMG_0325

利東街(囍帖街)重建後,大廈之間加上一道橋,馬老師稱之為「建築偽術」。

「我搵唔到利東街……」和馬國明老師約在灣仔訪問,他電話裏的聲音顯得有點落寞。
他說得沒錯,利東街早已不存在,現在只有一條興建中的威尼斯人式步行街,什麼「囍滙」、「囍歡里」,聽完令人毛管戙。
走到廈門街,在建築貨車與匆匆行人之間,看到一個背影,他柱着拐杖,步履緩緩,走上前去探問,就是馬老師。
在水馬和剷泥機旁邊走過,他邊走邊回頭,看了又看,看利東街變成這個模樣,「硬係做到好似好歐陸式咁,懶休閒」。
自二○○六年曙光書店結業後,八年來,灣仔這條路,他再也沒有踏足過,直至這天,他專程回來,「我想行一行睇一睇」,重遊取書之路。
九十年代,有曙光書店和青文書屋的灣仔,當然不是這個樣子。現在的灣仔,最多的是地盤,灣仔的景觀事物,雖說不上面目全非,但有些地方卻也變得很離譜。

平凡讓路給「響噹噹」
看利東街那道鬧市中無端建起的橋,馬國明老師下了一句獨到的評語﹕「那是建築偽術,跟梁振英的語言偽術一樣。」他每一個形容詞都很到肉,像提到「都市整容」,單是建築物外貌就能看到香港人媚外的心態。在他著述的《全面都市化的社會》書裏,也寫到,平凡事物最後要讓路給「新奇和響噹噹的事物」,全面都市化,最終剔除了平凡實在的生活文化。

主題式建築推高樓價
聞說利東街將設立婚嫁主題商場,馬老師猜想﹕「可能是婚嫁公司的一條龍服務,做生意上當然有可為,是掂橋,但問題是,為何結婚要像做show?」鼓勵人作無謂消費,是資本主義下的產物,一般人擺酒,十多二十圍,頂多印二百張請帖,以前囍帖街就是小規模製作,店舖間雖說同行如敵國,但當一家接到大單生意,大家也會一起合作,互惠互利,相反若是大集團,才會是真正的競爭對手。而且這樣的商場,租金必然高,囍帖小舖哪裏租得起,最後還不是由新興公司主導。講到氣結處,他說﹕「最差是市建局重建,主題式建築,其實是為推高樓價。舊樓收回重建是無可厚非,但也不要起貴到無倫的樓啊,變相幫手推高樓市。私人收樓有很多阻滯,但市建局有尚方寶劍,政府要收地,街坊不能不遷,但重建之後,受惠的卻不是普通市民。」推高樓價,一呎萬幾兩萬元,只有高消費人負擔得起,令消費一併扯高,生活水平被拉高,業主大幅加租,整個區域不再是街坊模式。「地少人多是呃人的,香港的確不大,但樓價貴其實有很多因素。」所言甚是。

才相隔八年,馬老師說以前的灣仔很平實,筆者默默跟在他身後,不知此刻他心情有多複雜。在一九八四年開設曙光書店後,他每天由荃灣住處到灣仔開舖,每星期到胡忠大廈的灣仔郵局,取海外寄回來的英文書,每次四大箱,重二百磅。他用兩輪車仔推着回去,途經皇后大道東,走灣仔道,再拐進太和街,回到莊士敦道,到達巴路士街,這條傳送學問的路,那時一星期最少走一兩次。

3_IMG_0335

一幢幢牙籤樓和地產項目,在灣仔鬧市中穿插,灣仔已不復當年的平實。

1. 和昌大押
變貴價餐廳涼薄
位於莊士敦道的和昌大押,馬老師覺得最離譜,當舖本是人們到了山窮水盡才去的地方,以前生活拮据,迫於無奈才將具紀念價值的物件如婚戒,拿去抵押,甚至連棉胎都要典當。當舖代表艱苦辛酸的歲月,但重建後竟然被粉飾成貴價食肆,餐廳更名為The Pawn(當舖),「你擺明喺度攞景啫?」他覺得是在侮辱香港,「不止離地,簡直是在山頂凌宵閣住的人才想得到」。這種主題餐廳的賣點,一是食物享受,二是能去貴價餐廳的客人當然未去過當舖,現在便能親身感受,噱頭背後是涼薄。

2. 春園街
街坊小店尚存
春園街裏的一個垃圾站,早在二十世紀初便屹立街頭,樓下是垃圾站,樓上是公廁,雖然就腳,但要爬幾層樓梯上廁所,對老人家來說不大方便。不過這個角落,卻仍能保留從前的風貌,臨街而建的一排唐樓,以及樓下的店舖,全為這一帶街坊服務,很生活化,食肆、理髮店等都很有特色。其中理髮店,其實是在後巷搭起,旁邊有賣大閘蟹的橫額,也不是正式舖位,果真見證香港的寸金尺土,用盡每一吋空間。

3. 交加街
豪宅「蓋」掉乾貨香
橫向於春園街的交加街,是排檔市集,以前附近未建新樓時,太陽猛烈,檔主會用淺筲簊盛着冬菇乾貨,放在檔頂曬太陽,可殺菌防潮,天然生曬的乾貨還特別香。現在豪宅處處,陽光全被遮擋,此情此景已不復再。原來九十年代,與交加街相交的玩具街還沒有那麼多排檔,現在才排到出莊士敦道。二○○七年尚翹峰建成之後,曾有指排檔令私家車行駛不便,但人們極力爭取才能保留下來。

4. 石水渠街
龍門大酒樓不復在
馬老師想看看龍門大酒樓的原址,走到石水渠街口一看,原來已經變成恒生銀行。他記得早前的恒生在龍門大酒樓旁邊,即現在的地盤位置,外牆還很新淨,不過只有四五層樓高,看來現在這個地盤又要起高樓大廈。九十年代的石水渠街,還是一條僻靜後巷,沒有行車,還未有那幾幢住宅,現在則多了很多蔬菜凍肉小舖。

5. 灣仔道
九十年代「有錢人」街市
灣仔道與莊士敦道有一處交匯點,然後灣仔道拗一個彎向東到達堅拿道,弧形的街道很特別。九十年代,這裏有很多地舖和街市賣海鮮,那時有靚車由堅尼地道駛下來,載着菲傭替有錢人家買餸。

6. 巴路士街
後曙光青文
由灣仔道轉入巴路士街,終於來到曙光和青文的舊址,馬老師很雀躍,「睇吓有無唔同先,後面的茂蘿街就唔同晒」。一看,啊,格局沒有變,但全翻新了,綠屋變成動漫基地,台山商會大廈的外牆也光亮了。大廈七八層高,八十年代才興建,已不算很舊,以前書店就在三樓,上兩層就是,青文B座,曙光A座,共用同一個門口,集中收錢。一九八四年馬老師開設曙光書店,售賣英文學術書籍,直至二○○三年他中風,只好將書店併入「青文書屋」,曙光最後於○六年結業。那年一別,他再沒有回來,多在家休養,同時繼續文化研究、創作和教學。這天看更站在大廈門外,筆者本來想進去看看,卻被看更阻止,想不到連走上去看一下的機會也沒有。

書店開業當年,馬路前是三檔大牌檔,一檔賣三文治奶茶咖啡,一檔賣粥,一檔賣魚蛋粉牛雜麵,後來大牌檔拆了,三舖各自搬遷,賣牛雜麵的,就搬到近灣仔道的冷巷位置,賣粥的再遠一點,三文治奶茶咖啡就成了大廈旁的茶餐廳,馬老師那些年總是在這裏午飯。由洪記,到堂記頂手,到現在的B記,茶餐廳格局仍然一樣,因為舖面地方細小,所以還利用後巷做生意。

有趣街道的消失……
走回莊士敦道,這裏以前一列舖頭都賣鞋,現在剩下街角最後一間,也貼上拆樓結業、減價清貨橫額。馬老師叫我去看看前面的茶餐廳還在不在?筆者看完走回來,搖搖頭,茶餐廳是有,不過是新裝修,真不太忍心告訴他,他大概又要失望了。坐在茶餐廳裏,馬老師說,這裏以前賣十蚊一碗雲吞麵。他提起以前寫過的一篇〈街頭掠影〉(收錄在《路邊政治經濟學》),以前灣仔,有一家店賣咖喱,常在門口擺一張圓櫈,放上電飯煲煮咖喱,經過就聞到香味,香味招徠客人,這樣的街坊生意很有意思,但店子已經消失了。而當街舖逐漸搬入商場後,處處受制,便再也不見這樣有趣的街道風光。

2015.02.01@wan chai

文/ 李寶瑜;圖/ 李紹昌、李寶瑜、資料圖片;編輯/王芷倫
(2015年1月1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街知巷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