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擺一年以後

至今才發現,2020年那年,充斥在腦海與身體的感受,總括二字:疲倦。或許也因正身處於人生的變動之中,而現在看來,卻應視作為機緣。

開展了新的生活、新的居所,忙着建立生活於山下的兩人新秩序,由最細碎也最讓我怦然心動的收拾家居和日常煮食開始。每到周末總是急不及待拋開一切,專心致志經營簡單的時光,彷彿時針就停擺在東邊陽光和暖的那時。

甚至連飲食習慣也改變了,牛肉成為最次要的選擇,或許既為環保,其實是更明瞭自己的體質。直到有一天重新吃一口牛肉,竟然發覺味道實在有點太重了。牛奶也是,減少了身體消解不來的蛋白質的負擔。

疲倦最主要的原因,當然也和那時的工作不離關係,當工作性質變得更重量而不重質、為做而做、被迫對問題癥結視而不見的時候,為此而疲倦變得更無價值。或許加上年前的社會運動、至今的疫情,也是疲倦的原由,有一種無法改變狀況的無力感。

而在去年,命運竟然,還容許我再一次選擇路向。

在這個因轉變方向而停頓的時間,我得以思索很多很多。走過這世界許許多多的地方,各種經歷、各種事情的意義是甚麼?我還想走到哪裏?「你的初心還在嗎?你還在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嗎?」丈夫曾經問我。有時候他的智慧,在他憨憨的笑容底下,實在是有點「禾稈冚珍珠」。

──真正喜歡的事?好像在那十年蠻牛似的向前衝的年輕歲月裏,已經漸漸遺忘了字跡。

而記憶就在他這句問話,以及當我進了中大進修後、開始淺薄地涉獵到一些心理學之後,慢慢再次重新浮現起來,更清晰的。

停擺,差點忘記了,原來還是可以的,不必過於愧疚。在人生每隔一段時間,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過去的足迹,再再看看前面的路,噢,恍然,原來是這樣的,那就繼續向前邁步。

【高樓斜巷・新・一】

亞維農爸爸的廚房(下)

【亞維農爸爸的廚房(下)】
上期提到,在南法亞維農的橫街窄巷Rue Racine,找到了一家特色平民餐廳「爸爸的廚房」(La Cuisine de Papa)。

嘗過驚艷的前菜醃魚沙律和薄片生牛肉,十分期待接下來的主菜。先是Le morceau du boucher,是當天精選的肉品,來的是一道炭烤牛柳,分量十足,可惜肉稍韌,旁邊的蘸醬則不錯。另一道主菜La cote de cochon noir de batallé rôtie終於沒讓人失望,一道炭烤厚切黑豬肉,油油亮亮的。聽過在波爾多生活的朋友吐苦水,在法國吃到的豬肉菜式感覺很中式,還不如中菜好吃。這道炭烤黑豬肉可以平反了,一刀切下去肉汁滿溢,更特別是邊上的肥肉烤至焦糖化,連着一起吃非常脆口,熱量高不過實在滋味呵。

意猶未盡,再點了一道甜點,雙重朱古力慕絲盛在一隻厚身大咖啡杯裏,上面灑了可可粉,一匙勺起來,上層是厚滑白朱古力慕絲,下層是濃郁黑朱古力慕絲,吃得心花怒放了。

後來上網一查才知道,Papa在Google上已有4.8顆星,是Mr. Rondeaux父子攜手開設的新餐廳,爸爸做老闆,兒子當主廚,二人都有一對碧綠眼睛。旅行時最快樂的是,萍水相逢,遇到了物超所值、用心製作的美味。

飽餐後,天黑下來,街上遊人更多,果然是文藝不夜城。這頓亞維農美味,跟這裏的氛圍都令人再三回味,希望有機會再來。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女人心・高樓斜巷/(隔五日見報) 寶兒 2018/8/3

亞維農爸爸的廚房(上)

【亞維農爸爸的廚房(上)】
遊完南法亞維農的教皇宮和亞維農斷橋,已挨近晚上七時,歐洲的夏日還是豔陽當照。由Montée Jean XXIII街上一直往南走,仍然有很多街頭藝術表演和市集。但終究走累了,肚子也咕咕叫。不過在法國也不是家家餐廳都保證有水準,所以預先搜了一家網上推薦的。走進Rue Racine橫街窄巷,餐廳找到了,卻發現主菜已經要二十多三十歐元,只好掉頭走。

卻也同時留意到剛才經過的一家彩藍寶石色小餐廳,店內外都不時有亮藍色的小細節來互相呼應。玻璃窗上寫着法文「傳統」和「家庭式」,店子叫La Cuisine de Papa,即是「爸爸的廚房」,店外還有一個小型露天餐桌茶座,已經坐滿了人。

尋味,有時還是得靠人,人多的餐廳,總是有些原因。Papa的餐牌,內裏有齊前菜主菜甜品,也不過是二十七歐元,相對划算。而且,好戲在後頭。

兩個人坐下,前菜選了Ceviche de gambas et poulpes / Sucrine et citron vert,將生鮮的蝦肉和八爪魚切得細碎,上面綴上一撮淡黃色魚籽,灑上青檸汁,底下鋪了一圈小卷生菜,捲着海鮮來吃,清鮮甜爽得不得了。另一道前菜是Carpacio de boeuf fran?ais / Copeaux de foie gras / huile de truffe / Roquette,這道薄片生牛肉,數年前我在巴黎吃過,但這次驚豔的是,上面撒了鵝肝的刨花碎屑和松露油、鋪上火箭菜,牛肉鮮滑,而調味油香豐富又點到即止,實在太喜歡了。前菜做得這麼用心,主菜和甜品也有驚喜,實在不捨得寫得匆匆,所以下期再續。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女人心・高樓斜巷/(隔五日見報) 寶兒 2018/7/28

南法亞維農藝術節

【南法亞維農藝術節】
七月的南法,有法國現存最悠久的「亞維農藝術節」。亞維農位處「普羅旺斯—阿爾卑斯—藍色海岸」大區,小城早建於羅馬時期,舊城內有石灰岩建成的城牆,感覺風塵僕僕,比想像中還淳樸。

接近一個月的藝術節,設有數十場話劇、舞蹈、講座等等,有不少法國人趁着暑假到來,欣賞演出順便度假。所以酒店都需提早數月搶租,票也要在網上開售後速訂,可謂一年一度的盛事。

藝術節在一九四七年誕生,當年著名的舞台導演及演員Jean Vilar獲邀請在教皇宮表演,他在此執導了莎士比亞的作品,小城自此成為新銳作品的展示場地。現時教皇宮裏臨時搭建了一個大舞台,晚上有Thyestes劇場演出,台上放置了巨大的道具雕塑人頭和手掌,可惜沒買到票無緣觀賞。

遊覽這座富有中世紀哥德式建築特色的教皇宮,還有另一番驚喜。十四世紀時期,天主教教廷曾從羅馬梵蒂岡遷移至此,前後共七位教宗曾在這裏生活。歷史這麼久遠,但導賞設備卻十分善用新科技,帶來更多有趣互動。入場前每人獲派一個平板電腦導覽器,每到一個景點掃一下bar code,熒幕就會將時間倒退,並逐漸顯示出當時的場景,將神職人員的日常生活和特別場合呈現眼前。導覽設計很用心,還有遊戲玩,像逃出密室,藉着尋找虛擬金幣,可以更深入了解這段歷史。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女人心・高樓斜巷/(隔五日見報) 寶兒 2018/7/22

巴黎記憶

【巴黎記憶】
五年後再舊地重遊,才發現一景一物竟然仍然這樣親切。這次旅程只在巴黎待上兩三天,也沒有去什麼著名景點,甚至沒有怎樣計劃行程,就是隨心走走。巴黎的路還記得如何走,記得那種氣味,記得地鐵路線的錯綜複雜,記得要重吃哪些一直想念的菜式和甜品。

巴黎東北面的La Villette展覽館,正在舉行來自日本的teamLab光影藝術展。場內有很多大人小孩,樂也融融。黑暗中閃爍的流水繁花投射到高牆和地板之上,大家或躺或臥或坐,享受着這種隨意。場外空地,有舞者自攜音樂自由起舞,啊,真的很巴黎。

然後去法國朋友推介的海鮮餐廳La Criée,點了價廉物美的海鮮盤,四十五歐元一大盤,十二隻生蠔、半隻龍蝦、八隻鮮蝦、螺等等,比當年在法國南部尼斯旅遊區吃到的抵得多。海鮮都很鮮美,生蠔還能看到裙邊的輕微蠕動,才發覺在港澳名酒店所吃到的還是要被比了下去。

周日早上,Bastille的市集還是這樣熱鬧,水果蔬菜、鮮花、肉類、薄餅熱食,我又聞到烤雞的香味,看到麵包或芝士的攤檔就心花怒放。商販們賣物時說話依舊淘氣,笑容滿面,朝氣勃勃。

塞納河依舊流水淙淙,但藝術橋Pont des Arts上的愛情鎖因為過重,早已拆掉了,橋柵兩邊都封上透明膠片,也不知有多少愛情已被塵封。但,也唯獨記憶仍深。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女人心・高樓斜巷/(隔五日見報) 寶兒 2018/7/16

婚禮這個儀式

【婚禮這個儀式】
從小到大,都沒對婚禮有什麼幻想,要有多夢幻?要穿什麼樣的婚紗?沒有怎麼想過。

如果問,結婚的意義是什麼?為什麼想結婚?人大了,原來答案很簡單,因為兩人相處很舒服,見到面就覺得很放鬆,可以做回自己,總是想多點時間黏在一起,還想一起走下去。一生人中,能找到這樣的人,已經很難得。

辦一場婚禮,就只是想告訴親朋好友,我倆決定一起走下去了,要不要也來慶祝一下?吃個飯?

在籌備階段,去了幾個婚展才發現,現今婚禮事業這麼蓬勃。婚紗攝影成行成市,訂酒席的寸土必爭,早拍晚播事在必行。原來還要加插西方的Bridal Shower,再來婚宴Candy Corner、Photo Booth,還有最後回禮禮物,項目儀式愈加愈多。

在阿媽阿爸那一輩,結婚哪有這些?說到尾,還不是錢作怪。

本來想,簡單就是美,小宴親朋就可以了。但洗濕了個頭才知道,辦婚禮是個無底洞,看似簡單的場地和儀式,原來手上那張價目單,一點都不簡單。於是要在金錢預算、場地食物質素、二人喜好、四大長老期望等等之下,拼湊出眾人投訴最少的方案。

但事實上,這麼大龍鳳的一天,其實和兩人之後的婚姻,好像沒有多大關係。「結婚一生人一次」這句話,千萬不要在意,更需要在意的其實是婚後生活,誰來煮飯洗碗,誰來洗衫洗廁所,第一次一起迎接新生命。二人要學習,不論順逆,也要好好經營每一天。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女人心・高樓斜巷/(隔五日見報) 寶兒 2018/10/20

不如在家吃

【不如在家吃】
回港數個月,衣食住行,最在意的還是吃飯,在香港的住家飯當然最好吃。以前在澳門和珠海工作,都能自己煮飯帶飯,最多吃吃飯盒,那就不帶期望。始終工作繁忙,吃得營養吃得飽足,是首要條件。

但回到香港,出外見親朋好友吃飯的機會多了,才不禁想問,香港的餐廳到底怎麼了?

西餐貴無可厚非,日韓菜當然不會便宜,但連茶餐廳也升至六七十元一餐。特別是中式小菜,分量少用料馬虎,簡直貴得離譜。最食錢的是豆腐菜式,豆豉帶子蒸豆腐,盒裝豆腐切件一開二,連一小粒帶子也一開二,單薄地鋪在上面,二十多元原料就可以要價八九十元。一小碟香菇翠玉瓜燜豆腐,又何來索價八九十元?哦,原來加了花膠,但菜式上桌,花膠在哪裏呢?原來在一堆豆腐旁邊那透明一小塊,多麼名貴啊。

另一鍋,雜菜蝦米粉絲煲,娃娃菜拼起來還沒有一棵,菜心幾條,粉絲是最多的了,上面浮了幾粒蝦米,可憐得很。

另一次,有一道酥炸鳳尾蝦,碟身很大,但碟深位置只有一個碗那麼大,擠着六隻蝦,一百二十幾蚊,即是廿多元一隻。蝦大隻,是因為包了脆漿,外面沾了沙律醬調味,蝦味已經不太吃得到。

出街吃飯吃得人很氣餒,因為那個價錢,有三分一是在吃舖租吃磚頭,只有三分一或更少是放在食材上。喜歡逛街市的人,就知道很不值,寧願擠點時間,在家煮在家吃。在香港,餐餐出街食的話,還怎麼儲錢買磚頭啊。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女人心・高樓斜巷/(隔五日見報) 寶兒 2018/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