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傭,別再留在香港了

好友傳來一段短片,害我一大清早(中午)淚眼模糊的。What I miss most is my family.

Coca-Cola Where Will Happiness Strike Next:
The OFW Project
當然不是為可口可樂宣傳,縱然它的宣傳手法很聰明,幾張機票、派專車接送,對大公司而言實在不算什麼。但短片確實說到了人的心坎裡去。這個以飛機代步的年代,地域不再是距離,但機票還是應省得省,要離鄉別井,到海峽的另一邊打工,實在不是一份優差。

從前對這些異地來的人,隱隱抗拒,聽得多虐待少主、搞上男主人、又偷又騙的新聞。就恨她們既來香港賺我們的錢,住我們的地方,帶我們的孩子,還搶我們的男人。
直到前陣子談外傭申請居港權問題沸沸揚揚,又看到陳惜姿在《明報》專欄寫的〈菲傭的故事〉、〈母系社會〉上下篇,才真正轉到外傭的內心世界。這些女人,既離開自己的丈夫子女,替別個家庭經營,還把自己的母愛給了別個孩子。換作我,單是想想,就已經覺得度日如年。
莫說有些還要忍受丈夫在家鄉拈花惹草甚至乾脆跑掉,丟下子女,要自己扛起一頭家。甚至,連累了下一代,悲劇一代一代傳下去。
生計維持了,卻還是犧牲了自己的家庭幸福。抗逆能力弱一點的,怎不崩潰?她們不是奉旨付出的,也別以為你給她們幾千元就是施捨,想想,我們是在消費別人的幸福來為自己錦上添花。樹大總有枯枝,但也不能抹去她們背後的經歷,你對家裡的那一個,又有多理解?
但願,真的,她們日後,有能力的,回家去,不要再離開她們的親人,別再留在香港這個鬼地方了。
唉,當然,這談何容易,我們也離開不了……
還有一點要搞清楚,人家政黨爭取的,是外傭有資格申請居港權,不是外傭享有居港權,沒聽清楚便嚇得呱呱大叫的,很丟臉。

給喜歡的人送點小溫暖

從來喜歡製作或挑買點小禮物,因為愛看朋友收到後驚喜的樣子。

第一次,小思老師寄來了一本線裝筆記本,上面有她最喜歡的豐子愷插畫,題上「不寵無驚過一生」。是「一朵一果」出品,在北京時見過這個品牌,挺喜歡的,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小思老師附上親手寫的字條,歡天喜地了一整天。
最近,她又問了我一個問題:有一顆小東西想送你,不知怎樣寄來?後來說她會想辦法「窩藏」這易碎的小東西,再寄給我。單看電郵便已經十二萬分驚喜,雖然有時還是不能替她把好關,總有些錯漏。但這樣一來,以後我就得再用心十倍地看她的稿了,當然不是受了「賄」,而是只好這樣子回饋她的厚愛,何況也實在喜歡她的文章。那顆小東西,我在等著呢,哈哈。
去了日本公幹的蜜友,請寄住家庭吃飯,蜜友給寄住家庭的媽媽看照片,這個媽媽可能出於禮貌,看到我的照片便直呼可愛。我知道了當然沾沾自喜。到得第二天,蜜友快要離開了,竟收到一份禮物--不是送他的,一支蜜糖唇膏,卻是送給我的。這個媽媽還即場示範,唇膏可搽在嘴上、擠進茶裡添甜,或塗在pancake上。只聽著就已覺得甜滋滋,雀躍得我恨不得他馬上帶回來送我。
明明說自己喜歡送小禮物,怎麼寫的都是只收不送?有的,某天坐旁邊的同事M到了,苦臉皺眉的,在位子拚命工作,飯也沒空吃。記得大學時,有蜜友買了杯熱朱古力給我,還親自送到宿舍來,我有點驚愕,內心熱呼呼的。於是我照辦煮碗,晚飯時點了杯熱朱古力。同事接過了,滿臉通紅的,眼汪汪,趕緊呷上一口,後來果真不痛了啦!
這種送小溫暖的動力,其實是源自身邊的人,他們傳給我,我觸動了,便再傳給別個,這樣子傳遞下去。那能融化人與人之間的一層隔膜的,不在於禮物的大小,只在於禮物的溫暖程度。

Art jamming︱再做一回同學仔

聖誕快來了,六個女孩再相約,原是中文系的舊同學,這次玩點新的,三小時內要畫成一個袋子和20x20cm的畫。

瑪姬遞來一條圍裙,熟悉地喚我一聲:「嗱,同學!」穿上圍裙、戴上手袖的六個人,頓然變了小學生。雖然Hitomi shop的環境不算寬敞,我們要雙雙對坐而畫,假如你對面的同學仔畫得激動,馬上就會傳來她畫筆的震動,但大家還是急不及待要發揮小宇宙。

默默的畫,我是那個會一頭栽進畫布的人。一時感慨,我輕嘆了一句:「唉,很久沒試過這樣荒廢時間了。」坐在我右邊的京葱也感嘆,但只和應了一聲,又埋頭苦幹,繼續畫她我一直認定是「野馬」的圖案。

坐斜對面的八卦同學快嘴,繞過來看我們三人。我當然被取笑了,都一整句鐘了,「竟然仍畫著那兩塊嘢」我抗議:「那不是嘢,是一扇窗,精粹!」又繼續被恥笑。

好像有人問起京葱畫的是什麼,我擅自口快快替她答了:「一隻馬」,她聽得差點暴跳起來,我瞥一眼她電話裡的原相,竟是「一杯芒果雪糕……」眾人笑得人仰「馬」翻。「係囉,還以為她咁堅。」瑪姬道。

有兩個受不了折磨的人,畫完了袋子後,馬上換上畫布,索性畫起「星空」來。矢豆老師揶揄她們:「不如畫昨天的月蝕啦!」那直開一盤黑水,把畫浸進去算了。這二人沾沾自喜自己畫畫的速度,又再攻擊我:「除了兩塊嘢,終於加了一條路軌!」這,我才明白京葱的感受,那是牆上彎彎曲曲的一條梯子,不是路軌,還有喻意的……氣得牙癢癢,我只好馬上加上梯子的陰影以正視聽。

不理那兩個瞎搞的星空,矢豆老師畫了技驚四座的無辜貓,雲迪孜孜不倦的畫了個鹹蛋黃。我只嘗試把《他們在島嶼寫作》封面的意境畫下來,抽象的,就不用怕四不像。有人提議「下次不如玩陶藝啦」,我第一時間叫好,最喜歡杯具了,哈!

那段大家心思都忙著畫畫的時間,有一句沒一句的絮語,竟回到了一起上課的日子。懷念啊,這麼可愛的你們。

表哥你好

每次聽得他要來,我總緊張得要命,還特意整理一下儀容,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喊他一聲「表哥」就一溜煙跑去玩了。跟朋友談起,「表哥」這個名字似乎在女孩心中都有特別的位置,只聞樓梯響也會卜通卜通的心跳加速。特別是我家吧,除了個呆若木雞的表弟,全是表姐表妹,難得有這樣一個表哥,還要挺帥的。

那年一家族人去廣州玩,本來話不多的表哥正值青春期,很反叛,特立獨行的,連一起拍家庭照也是一臉酷酷的。我們一大群人分住兩間房,女孩子住一間,姨媽姨丈表哥住一間。不記得是哪個表姐提議玩電話,拿起話筒,打電話到對面房,矯聲嗲氣的用普通話問:「要不要小姐啊?」嚇得聽電話的表哥咔嚓一聲掛了線。我們這邊全笑成了滾地葫蘆。

開始多點跟表哥接觸,應該是在我讀中三,那次回鄉,媽媽要表哥替我補習。我數學差,加上表哥坐在身旁,一窘就變得更笨。表哥覺得我是牛皮燈籠了,便安慰我媽說女孩子不用太聰明,遲早還是要嫁人的。那時我深深不忿,好一個大男人的口氣啊!表哥指點功課時,手會微微發抖,不是因為緊張,他婉惜的告訴我,因為天生手震,所以當不成醫生。他當然不知道,我的手那時也在暗暗滲著冷汗。補習功課以外的時間,表哥還是靜靜獨坐一旁,有時,我寧願補習的時間久一點。

那次,跟表哥有了最親密的接觸。自小就跟着表姐學騎腳踏車,她總是用土炮蠻牛的方法教我,橫縳一條長木棍在車尾,這樣車子翻側時便不會壓傷我,而她,總是死命抓著車尾,又推又拉的灑汗,才勉強讓我歪歪斜斜騎上幾步。當然,最後也沒學懂。忘了多少年後,又換表哥教我。他什麼也沒準備,只叫我像平常一樣騎上車,雙手扶好車頭,他坐車尾,卻伸長手來繞過我,也扶住了車頭。他叫我只管放心踩,憑感覺來平衡,還說什麼平衡,第一次這麼真切的感覺到他的體溫,我早脹紅了臉。後來,果真學懂了。

表哥彷彿心裡有很多盤算,很容易便能把人猜透,卻又默不哼聲。

最近一次,坐在表哥車裡,聽著他跟三歲兒子說起了可愛腔的普通話,溫柔的和妻子一唱一和,煞是溫馨,才發覺,他確是一個好爸爸。我們一大群人去唱卡拉OK,本該是司機的他走來詢問老婆:「我可以喝一罐啤酒嗎?就一罐!」表嫂擰擰頭,威嚴的說「不行」,他便乖乖坐回表姐夫堆中。他兒子後來因為環境太吵了,大哭起來,表嫂就抱著小孩說要走。表哥看著她一臉不情願。她最後還是先下樓,在車裡等他。表哥在卡拉OK房裡待了一會,也走了,想著他甘願下去受老婆的轟炸,也確算是個好老公。

這個表哥,終究成了別人的老公和老爸了。

(下)

堂哥你好

他兒時尖削的臉,長大後變成了國字臉,卻不曾添上多少成熟穩重感。他摟著他的新娘子,頭依偎在裝扮成熟的新娘子胸前,燦爛的笑著,依舊笑得一臉稚氣。我還是頭一遭再這麼細緻認真的端詳堂哥的臉,那是他婚宴門前的結婚照,我終於參加了堂哥26歲的婚禮。

婚宴前,大夥離開堂哥冠冕堂皇的新屋子,坐車浩浩蕩蕩回到涌邊的舊居,那裡是我倆一起長大的地方。好多年了,我很久沒再回去。人長高了,屋外的圍牆變得很矮,原來天井的地方也很淺窄。左邊那間屋子從前是伯父一家住的,右邊一間則是叔叔一家住,兩家後門相連,我們回來時就住叔叔堂哥那邊。現在新人在左屋拜神斟茶,右邊的屋子陰暗,紅門半掩,有鐵鏈拴了一隻驚惶的小狗在裡面。

右屋大磚地上依舊髹上那些紅染料,小時和堂哥坐在破了很多洞洞的竹蓆子上玩積木或啤牌,每次我總輸給他。吃飯時,廳中開一張大圓桌,兩個小孩坐中式長椅,都要多加一張小膠櫈子,我總等堂哥先夾菜,他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像個忠實的追隨者。每次和他追逐,他都跑在前頭,屋子的門檻很高,地氈是長滿膠製的刺,我跘到了,雙腳一跪,兩個膝蓋都破了,哭得涕淚淋漓,堂哥有點不知所措,愣著縮在一旁。

還有一晚,在堂哥家玩得太高興,加上嫲嫲「扇風點火」,我死不肯跟媽媽回婆婆家,囂張的說:「你去啦,去飽佢啦!」夜深要睡覺了,卻害怕起來,連嬸嬸送的一大包麥提莎也不要了,哭嚷著要媽媽。雷雨交加,後來賣海鮮的叔叔駕車載了媽媽和表姐來接我,記憶中,回到媽媽懷裡的我很安穩,靜靜看著車窗外的雨痕泊泊而流。

自堂哥搬進了新屋後,或自我們都踏進了青春期,遊戲或玩具已不能再破開那個日漸疏離的隔膜。台上穿著禮服的堂哥,說話緊張得吞吞吐吐,說畢最後一句「老婆,我愛你」,就猛擦了一下紅眼睛。堂哥,還是如舊日的純真。敬酒的時候,他聲音突然響亮起來:「什麼時候到你?我一定會來喝你那餐的!」

然而,我始終沒有勇氣或機會跟他說一聲,你的結婚照拍得超美,你的老婆,也很美。

涌邊那小屋依舊燈火通明,樓上的人踏過木板走進睡房,依舊喥喥有聲。

(上)

跟我遠走高飛

我遲了。

我是遲了很多才出現在這個地方的。
因為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或者糾纏在寫什麼、怎麼寫、為什麼寫的問題裏。然後,內容刪了又刪,文字改了又改,時間拖了又拖。嘗試引經據典,嘗試加點小soundbite,嘗試思考自己的風格。但卻,越來越茫然。

就像,如果我跟你說:「跟我走吧,跟我遠走高飛。」
但,我還沒想好要走的方向,要走的方法,甚至我們最終會走到哪裏。那麼,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不過,我出現,就是為了帶你走的,走一趟你從未走過的旅程,就這樣,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Come away with me,跟我來吧,跟我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