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FW Project
外傭,別再留在香港了
The OFW Project
從來喜歡製作或挑買點小禮物,因為愛看朋友收到後驚喜的樣子。
聖誕快來了,六個女孩再相約,原是中文系的舊同學,這次玩點新的,三小時內要畫成一個袋子和20x20cm的畫。
瑪姬遞來一條圍裙,熟悉地喚我一聲:「嗱,同學!」穿上圍裙、戴上手袖的六個人,頓然變了小學生。雖然Hitomi shop的環境不算寬敞,我們要雙雙對坐而畫,假如你對面的同學仔畫得激動,馬上就會傳來她畫筆的震動,但大家還是急不及待要發揮小宇宙。
默默的畫,我是那個會一頭栽進畫布的人。一時感慨,我輕嘆了一句:「唉,很久沒試過這樣荒廢時間了。」坐在我右邊的京葱也感嘆,但只和應了一聲,又埋頭苦幹,繼續畫她我一直認定是「野馬」的圖案。
坐斜對面的八卦同學快嘴,繞過來看我們三人。我當然被取笑了,都一整句鐘了,「竟然仍畫著那兩塊嘢」我抗議:「那不是嘢,是一扇窗,精粹!」又繼續被恥笑。
好像有人問起京葱畫的是什麼,我擅自口快快替她答了:「一隻馬」,她聽得差點暴跳起來,我瞥一眼她電話裡的原相,竟是「一杯芒果雪糕……」眾人笑得人仰「馬」翻。「係囉,還以為她咁堅。」瑪姬道。
有兩個受不了折磨的人,畫完了袋子後,馬上換上畫布,索性畫起「星空」來。矢豆老師揶揄她們:「不如畫昨天的月蝕啦!」那直開一盤黑水,把畫浸進去算了。這二人沾沾自喜自己畫畫的速度,又再攻擊我:「除了兩塊嘢,終於加了一條路軌!」這,我才明白京葱的感受,那是牆上彎彎曲曲的一條梯子,不是路軌,還有喻意的……氣得牙癢癢,我只好馬上加上梯子的陰影以正視聽。
不理那兩個瞎搞的星空,矢豆老師畫了技驚四座的無辜貓,雲迪孜孜不倦的畫了個鹹蛋黃。我只嘗試把《他們在島嶼寫作》封面的意境畫下來,抽象的,就不用怕四不像。有人提議「下次不如玩陶藝啦」,我第一時間叫好,最喜歡杯具了,哈!
那段大家心思都忙著畫畫的時間,有一句沒一句的絮語,竟回到了一起上課的日子。懷念啊,這麼可愛的你們。
每次聽得他要來,我總緊張得要命,還特意整理一下儀容,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喊他一聲「表哥」就一溜煙跑去玩了。跟朋友談起,「表哥」這個名字似乎在女孩心中都有特別的位置,只聞樓梯響也會卜通卜通的心跳加速。特別是我家吧,除了個呆若木雞的表弟,全是表姐表妹,難得有這樣一個表哥,還要挺帥的。
那年一家族人去廣州玩,本來話不多的表哥正值青春期,很反叛,特立獨行的,連一起拍家庭照也是一臉酷酷的。我們一大群人分住兩間房,女孩子住一間,姨媽姨丈表哥住一間。不記得是哪個表姐提議玩電話,拿起話筒,打電話到對面房,矯聲嗲氣的用普通話問:「要不要小姐啊?」嚇得聽電話的表哥咔嚓一聲掛了線。我們這邊全笑成了滾地葫蘆。
開始多點跟表哥接觸,應該是在我讀中三,那次回鄉,媽媽要表哥替我補習。我數學差,加上表哥坐在身旁,一窘就變得更笨。表哥覺得我是牛皮燈籠了,便安慰我媽說女孩子不用太聰明,遲早還是要嫁人的。那時我深深不忿,好一個大男人的口氣啊!表哥指點功課時,手會微微發抖,不是因為緊張,他婉惜的告訴我,因為天生手震,所以當不成醫生。他當然不知道,我的手那時也在暗暗滲著冷汗。補習功課以外的時間,表哥還是靜靜獨坐一旁,有時,我寧願補習的時間久一點。
那次,跟表哥有了最親密的接觸。自小就跟着表姐學騎腳踏車,她總是用土炮蠻牛的方法教我,橫縳一條長木棍在車尾,這樣車子翻側時便不會壓傷我,而她,總是死命抓著車尾,又推又拉的灑汗,才勉強讓我歪歪斜斜騎上幾步。當然,最後也沒學懂。忘了多少年後,又換表哥教我。他什麼也沒準備,只叫我像平常一樣騎上車,雙手扶好車頭,他坐車尾,卻伸長手來繞過我,也扶住了車頭。他叫我只管放心踩,憑感覺來平衡,還說什麼平衡,第一次這麼真切的感覺到他的體溫,我早脹紅了臉。後來,果真學懂了。
表哥彷彿心裡有很多盤算,很容易便能把人猜透,卻又默不哼聲。
最近一次,坐在表哥車裡,聽著他跟三歲兒子說起了可愛腔的普通話,溫柔的和妻子一唱一和,煞是溫馨,才發覺,他確是一個好爸爸。我們一大群人去唱卡拉OK,本該是司機的他走來詢問老婆:「我可以喝一罐啤酒嗎?就一罐!」表嫂擰擰頭,威嚴的說「不行」,他便乖乖坐回表姐夫堆中。他兒子後來因為環境太吵了,大哭起來,表嫂就抱著小孩說要走。表哥看著她一臉不情願。她最後還是先下樓,在車裡等他。表哥在卡拉OK房裡待了一會,也走了,想著他甘願下去受老婆的轟炸,也確算是個好老公。
這個表哥,終究成了別人的老公和老爸了。
(下)
他兒時尖削的臉,長大後變成了國字臉,卻不曾添上多少成熟穩重感。他摟著他的新娘子,頭依偎在裝扮成熟的新娘子胸前,燦爛的笑著,依舊笑得一臉稚氣。我還是頭一遭再這麼細緻認真的端詳堂哥的臉,那是他婚宴門前的結婚照,我終於參加了堂哥26歲的婚禮。
右屋大磚地上依舊髹上那些紅染料,小時和堂哥坐在破了很多洞洞的竹蓆子上玩積木或啤牌,每次我總輸給他。吃飯時,廳中開一張大圓桌,兩個小孩坐中式長椅,都要多加一張小膠櫈子,我總等堂哥先夾菜,他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像個忠實的追隨者。每次和他追逐,他都跑在前頭,屋子的門檻很高,地氈是長滿膠製的刺,我跘到了,雙腳一跪,兩個膝蓋都破了,哭得涕淚淋漓,堂哥有點不知所措,愣著縮在一旁。
還有一晚,在堂哥家玩得太高興,加上嫲嫲「扇風點火」,我死不肯跟媽媽回婆婆家,囂張的說:「你去啦,去飽佢啦!」夜深要睡覺了,卻害怕起來,連嬸嬸送的一大包麥提莎也不要了,哭嚷著要媽媽。雷雨交加,後來賣海鮮的叔叔駕車載了媽媽和表姐來接我,記憶中,回到媽媽懷裡的我很安穩,靜靜看著車窗外的雨痕泊泊而流。
自堂哥搬進了新屋後,或自我們都踏進了青春期,遊戲或玩具已不能再破開那個日漸疏離的隔膜。台上穿著禮服的堂哥,說話緊張得吞吞吐吐,說畢最後一句「老婆,我愛你」,就猛擦了一下紅眼睛。堂哥,還是如舊日的純真。敬酒的時候,他聲音突然響亮起來:「什麼時候到你?我一定會來喝你那餐的!」
然而,我始終沒有勇氣或機會跟他說一聲,你的結婚照拍得超美,你的老婆,也很美。
涌邊那小屋依舊燈火通明,樓上的人踏過木板走進睡房,依舊喥喥有聲。
(上)
我遲了。
我是遲了很多才出現在這個地方的。
因為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或者糾纏在寫什麼、怎麼寫、為什麼寫的問題裏。然後,內容刪了又刪,文字改了又改,時間拖了又拖。嘗試引經據典,嘗試加點小soundbite,嘗試思考自己的風格。但卻,越來越茫然。
就像,如果我跟你說:「跟我走吧,跟我遠走高飛。」
但,我還沒想好要走的方向,要走的方法,甚至我們最終會走到哪裏。那麼,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不過,我出現,就是為了帶你走的,走一趟你從未走過的旅程,就這樣,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Come away with me,跟我來吧,跟我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