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家

假如,你不滿現在身處的地方,那你有兩個選擇,一是exit,你選擇離開;二是voice,你選擇發聲。上周在九龍城書節有一個講座,提及美國德裔社會及經濟學家Albert Hirschman,他的一本名著《叛離、抗議與忠誠》(Exit,Voice, and Loyalty)。他說,如果你選擇voice發聲,其實已經表明,你對這個地方,有loyalty,即是忠誠。

最近時常有人提及移民,嘴裏說得輕易。以我觀察身邊的友儕來說,可能是為了exit,或者是為追求理想,的確,趁年輕移民,也許未必是壞事。有人選擇留學,以歐洲而言,只要你能克服他們的語言,能負擔足夠的生活費,考入他們的免費公立大學,畢業後幸運的話就可以得到工作簽證,多居留幾年,你就可以申請入籍。但當中,你不知道你要花多大氣力,才能把根扎進別人的土地。然後從此,你的下一代再下一代,就以此為家。

我們不能選擇在哪裏出生,也不能選擇皮膚、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這注定了,假若這地方逐漸退步,我無論離開或留下,都非常不容易。所以有人說,我們是被時代選中的一群。若你離開,那會是一個如何融入別人國家的個人奮鬥故事;若你選擇留下或回來,你的故事就變成,如何帶領自己和自己的地方共同奮鬥,而忠誠不一定就是愚忠。

醒了的人,你不能再叫他們入睡。在鐵片屋裏的人,漸漸醒來,不再茫然無助,而是憑着身上手上執有的一切,試圖鑿開一點光。何謂家,我想就是,站在那裏,你沒有漂浮的感覺,是實在的,你踏下的每一步,都會留下足印,都暗示着這個地方的未來。那你便知道,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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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4/12/03

家住南丫島

這個周末,有些朋友打算走進南丫島,執膠,為颱風過後六個盛滿膠粒原材料的貨櫃掉進海裡,收拾爛攤子。朋友間流傳這樣的說法,如果每人都執一點,一百五十噸膠粒,很快便能執完。聽得我很撼動,果然還有很多人,生在我城,愛我城。

而我想起,那個搬進了南丫島的朋友。

 

大門前舖滿棗紅色的磚頭,樓梯窄窄轉彎,她的三百呎小屋,在二樓,還有一個天台,可惜那天時間太趕,緣慳一面。屋裡是白色調子,有個長方形小露台,落地大玻璃,太陽是一幕簾子似的蓋下來。窗外是叢林樹影,窗旁掛了一幅她畫的,月下貓。

騎着單車,夏天有點熱,汗流浹背,先去買手工長棍法包,再在小市集買點牛油果、南瓜、雞肉,那是個小市鎮的生活啊。回到家中開放式的廚房,只是睡房與客廳之間的一道走廊,狹小但有著齊備的煮具。或有時,她索性自己準備烘麵包的麵糰,然後放進麵包機。麵包機,另一個朋友問我會不會買呢?我說,麵包機,我會買的,但需要放在合適的家,需要用於合適的心情,例如先住進南丫島。

一定會有人抱怨離島出入不便,但我倒甘願騎單車出入,我現在不也是做同樣的事嗎?就只欠趕船而已。

身邊的朋友,都陸續找到自己的小島天地。有的在梅窩置業,不貴,就此落地生根,也有的住過貝澳便宜偌大的獨立屋,很隔涉,然與世無爭。有時候我會想,甚至可以,種點菜,釀點果醬。也許離島,的確是浪遊人的家,而從此,我將不願再浪遊。

想有自己的家,不需要千呎豪華,但要有我一手一腳佈置過的痕跡。閒時,邀朋友來坐坐,讓朋友來看看我。我努力等著那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