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城內大世界

巴黎Belleville,中文譯作美麗城,被當地人視作第二個唐人街,經過街頭,幾乎由牆、門以至地下,都噴滿塗鴉。在一家小酒館,底下的地窖,天花伸手可及,空氣不流通,倒有避世的感覺。那裏正上演半小時的政治笑劇,關於法國、德國、中國、台灣和香港。場內只有六位演員,來自法國、台灣和香港,主要師從表演大師Philippe Gaulier(詹瑞文的師父)。

第一幕,法國猛男男扮女裝,在只有一張單人牀大小的舞台上跳脫衣舞,旁邊是自製的希特勒木偶,隨着播放一段德文演說手舞足蹈。猛男媚態十足,每個動作都惹人發笑,脫到最後,連假髮也脫掉,露出一套藍白間條睡衣,胸前一顆黃星。藍白間條,就是集中營的囚衣,黃星代表男性,粉紅星指男同性戀者,在營中待遇更不堪。當時處於集中營的受害人,有時被迫娛樂納粹軍,原來幾分鐘裏已經笑中有淚,看完心有戚戚。後來演員說這一段是Gaulier老師的點子。

另一幕,來自台灣一男一女,穿白長衫拈着紅燈籠,笑說法國人常把Taiwan搞錯成Thailand,還說所有想獨立的地區其實都是國家,最後撕開白衣露出深綠軍裝和大紅星,大喊不如大家一起當個communist。

還有一幕,諷刺中國某個地區,將失業人口改成創業人口,窮人只是一批未曾富起來的人,領導人要將這個方法帶給失業問題嚴重的法國,以後便再沒有貧困。

小劇團曾經討論過,這樣的小劇場,可以在巴黎上演,可以在倫敦,但敢不敢在香港做?有人說可能會收到匿名電話。想不到小島經已淪落至此。The Sensitive Tofu Theater Company,也許人如其名,小小力量只如一磚敏感的豆腐。也同時,重新喚起我對巴黎自由的喜愛。

20140827pympcolumn

在柏林拗柴

和友人相約在柏林會合,本來準備遊城幾天,卻收到壞消息:我腳踝受傷了,不能走路。

他趕巴士,卻不留神在車子前扭傷腳踝,拖着一條腿爬上去。就這樣由巴黎坐十五小時到柏林。我在旅舍門口接他,看他一拐一拐,把他的腳踝從鞋子裏掏出來,本來已經粗壯的腿,還真像德國豬蹄一樣腫上兩倍。

上網詢問醫護朋友,本該要在廿四小時內敷冰舒緩,避免血管再擴張,但他卻曲着腳十幾小時,害得血液不循環,雪上加霜。如今長着一條豬蹄,他只能躺在牀上,用被子把腳踝墊高,以熱敷幫助消腫。

柏林的醫藥行在周六上午關門,周日休息,周一剛好是公眾假期,我們早就錯過了買藥和拐杖的機會。我只能跑到附近的醫院碰運氣。醫院坐落於優雅的小村子,恍若世外桃源,但一間醫療用品店也沒有。走進醫院,用電話顯示拐杖的照片,聽着人們滿口倔強的德語,只能從他們的指頭方向,大約猜到該去的地方。原來拐杖不外借,除非進院檢查,但沒有旅遊保險,只怕醫藥費高昂。在烈日下尋找,無處有涼風。

後來經過Checkpoint Charlie,那是進出東西柏林的檢查點,一種沉重的歷史感,像炙熱的空氣一樣籠罩着,教人屏息靜氣。街上面向以前的西柏林,有一幅蘇聯紅軍的照片,在我們旅舍房門外碰巧也有一張。友人已被關在旅舍裏一整天,不見陽光。第二天,他捧着我買回來的午餐,踮着腳也要坐電梯到七樓陽台。在陽光底下的他,大概也不敢想像集中營裏過的日子。

翌晨,他連在柏林走路的機會也沒有,便要坐飛機回巴黎。那麼,下一次吧,只要你願意走一回,歷史還在。

20140611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4/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