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餅人的另一半

聖誕節過了,因為貪玩,又遲了,整整十多天的空白手作文字,要怎麼追回來呢?只好寫些過氣文字。

聖誕前夕,有同事用一個早上在家裡焗了五盤小薑餅人,姿態各異,很可愛,用一個玻璃罌滿滿盛著,「人頭湧湧」。另一個同事看見了,歡喜得捧著罌子吃不停。還有個同事,用了四種香料做薑餅人,嚐起來玉桂味比薑味還要香濃。真喜歡公司的手作文化,同事很窩心。

至於我的薑餅人,中學時在家政堂學做過一次,可食譜早就散失了。最近迷上團購,臨近聖誕,發現了薑餅人製作套裝,才有湊湊熱鬧的念頭。

可惜好事多磨,上網看看人家對這團購薑餅人的評語,有的說用水那麼少,很硬,咬不開。心就涼了一截,再想,算了,有什麼差池不送人就是了。
蓋人仔時,手工笨拙,有些頭拉長了,或手腳扯歪了,卻始覺得每隻人仔都有了自己的性格。終於把薑餅人送進焗爐,像閱兵儀式,看著每隻人仔長大脹大,一室濃濃香香的,竟有了滿足感。但,不虞有詐,焗好的薑餅人全黏在紙上,那在家裡找到的原來是做叉燒包的紙,不是牛油紙。多計仔的爸爸,替我用蒸氣熏一熏,想不到紙便容易撕下來了。但薑餅人給折騰了這麼些時間,不敢獻世,只留了些完好的送人。
最早的薑餅源自十字軍東征,關於歐洲的宗教聖戰,那已經是近一千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們常用的薑,對那時的歐洲人來說是罕有的香料,只能用於聖誕或復活節這些重要節日。惜物啊,只能珍而重之的用。
後來給薑餅賦予生命的,卻是我們舊日的殖民宗主,英女皇伊利莎伯一世。她叫人照她的模樣製成薑餅。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明白,焗出來的薑餅肯定不會像樣,口腫面腫的,還要給人家吃掉,女皇不會大發雷霆嗎?
薑餅人還有個煽情的故事的,聽聽也無妨。有個婆婆,只賣男孩形狀的薑餅人,原來,她一直等待參軍的另一半回來。當年,她做了一男一女的薑餅人,女孩形狀的給了他,男孩形狀的自己留著。憑那味道,她相信,他一定會找到她。
傳統的薑餅人,僅用蜜糖、少量水和麵粉焗成,那是團圓的期待。往後的聖誕節,若焗了薑餅人送人,那便是送上祝福。願你找到你的另一半。
團購買來的薑餅人,我自己試了一口,蜜糖味和薑味交纏,很幸福。

原來我曾為薑餅人拍了唯一一張照片,歪歪斜斜的劏房薑餅人,留為紀念。

外傭,別再留在香港了

好友傳來一段短片,害我一大清早(中午)淚眼模糊的。What I miss most is my family.

Coca-Cola Where Will Happiness Strike Next:
The OFW Project
當然不是為可口可樂宣傳,縱然它的宣傳手法很聰明,幾張機票、派專車接送,對大公司而言實在不算什麼。但短片確實說到了人的心坎裡去。這個以飛機代步的年代,地域不再是距離,但機票還是應省得省,要離鄉別井,到海峽的另一邊打工,實在不是一份優差。

從前對這些異地來的人,隱隱抗拒,聽得多虐待少主、搞上男主人、又偷又騙的新聞。就恨她們既來香港賺我們的錢,住我們的地方,帶我們的孩子,還搶我們的男人。
直到前陣子談外傭申請居港權問題沸沸揚揚,又看到陳惜姿在《明報》專欄寫的〈菲傭的故事〉、〈母系社會〉上下篇,才真正轉到外傭的內心世界。這些女人,既離開自己的丈夫子女,替別個家庭經營,還把自己的母愛給了別個孩子。換作我,單是想想,就已經覺得度日如年。
莫說有些還要忍受丈夫在家鄉拈花惹草甚至乾脆跑掉,丟下子女,要自己扛起一頭家。甚至,連累了下一代,悲劇一代一代傳下去。
生計維持了,卻還是犧牲了自己的家庭幸福。抗逆能力弱一點的,怎不崩潰?她們不是奉旨付出的,也別以為你給她們幾千元就是施捨,想想,我們是在消費別人的幸福來為自己錦上添花。樹大總有枯枝,但也不能抹去她們背後的經歷,你對家裡的那一個,又有多理解?
但願,真的,她們日後,有能力的,回家去,不要再離開她們的親人,別再留在香港這個鬼地方了。
唉,當然,這談何容易,我們也離開不了……
還有一點要搞清楚,人家政黨爭取的,是外傭有資格申請居港權,不是外傭享有居港權,沒聽清楚便嚇得呱呱大叫的,很丟臉。

給喜歡的人送點小溫暖

從來喜歡製作或挑買點小禮物,因為愛看朋友收到後驚喜的樣子。

第一次,小思老師寄來了一本線裝筆記本,上面有她最喜歡的豐子愷插畫,題上「不寵無驚過一生」。是「一朵一果」出品,在北京時見過這個品牌,挺喜歡的,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小思老師附上親手寫的字條,歡天喜地了一整天。
最近,她又問了我一個問題:有一顆小東西想送你,不知怎樣寄來?後來說她會想辦法「窩藏」這易碎的小東西,再寄給我。單看電郵便已經十二萬分驚喜,雖然有時還是不能替她把好關,總有些錯漏。但這樣一來,以後我就得再用心十倍地看她的稿了,當然不是受了「賄」,而是只好這樣子回饋她的厚愛,何況也實在喜歡她的文章。那顆小東西,我在等著呢,哈哈。
去了日本公幹的蜜友,請寄住家庭吃飯,蜜友給寄住家庭的媽媽看照片,這個媽媽可能出於禮貌,看到我的照片便直呼可愛。我知道了當然沾沾自喜。到得第二天,蜜友快要離開了,竟收到一份禮物--不是送他的,一支蜜糖唇膏,卻是送給我的。這個媽媽還即場示範,唇膏可搽在嘴上、擠進茶裡添甜,或塗在pancake上。只聽著就已覺得甜滋滋,雀躍得我恨不得他馬上帶回來送我。
明明說自己喜歡送小禮物,怎麼寫的都是只收不送?有的,某天坐旁邊的同事M到了,苦臉皺眉的,在位子拚命工作,飯也沒空吃。記得大學時,有蜜友買了杯熱朱古力給我,還親自送到宿舍來,我有點驚愕,內心熱呼呼的。於是我照辦煮碗,晚飯時點了杯熱朱古力。同事接過了,滿臉通紅的,眼汪汪,趕緊呷上一口,後來果真不痛了啦!
這種送小溫暖的動力,其實是源自身邊的人,他們傳給我,我觸動了,便再傳給別個,這樣子傳遞下去。那能融化人與人之間的一層隔膜的,不在於禮物的大小,只在於禮物的溫暖程度。

陳寧《交加街38號》︱獨自娟好的女子

第一次聽這種讀誦的方式,作家從書裡跳出來,在眾人面前,翻開自己的書,一段接一段的跳讀。

有寫作經驗的人都知道,其實不大願意讓人看見自己的寫作狀態,未寫完的絕不給人看,別說朗讀,就算是人家在你面前看,也會覺得尷尬。但這個叫陳寧的女子,竟然拿起自己的書,就婉曼地讀出來,那種專注,像築起了一堵氣牆,保持了距離,讓人覺得貞潔。想就是朱天文說的「獨自娟好」的最好詮繹。

陳寧很率性,朗天和她談到激烈處,她便喜形於色,說話有點著急,急著從腦袋裡傾出她澎湃的想法。朗天覺得她讀誦的方式像電影的剪接效果,她便回了一句:「說不定我會去做電影。」這倒真讓人期待。

鄧小宇一來,她在台前豪不掩飾的驚呼「小宇!」。到得尾聲,鄧小宇分享,覺得她好有型,活動開始時她一個人站出來,沒介紹自己,也沒跟大家打招呼,就逕自低頭讀小說。只見她,嫣然一笑,所有的回應都一下子融進深邃的笑容裡。難怪她總是相識天下,鄧小宇來了,阿P也來了。

在kubrick這間集書、電影與咖啡於一身的方隅,很精緻,是陳寧《交加街38號》新書的一個小形聚會。約三十個座位全滿了,幸運的,我碰見了鄭政恆先生,他空出的位置本來朗天也想坐,後來,這兩個風度男子都給我讓了座。旁邊的不是書迷也該是文藝少女,陳寧和朗天談到癥結處,她們總猛點頭。後面的聽眾,隨意的,或坐或站或邊看書邊聽,散落各處,感覺卻更是集中。

《交加街38號》訴說我城的愛無能、沒有性別指向的性無能,只因我們不敢迎上。陳寧的文字,又市井又優雅的結合,她說暗瓦底攝了很多喜歡的東西進去,文藝與音樂。「咖啡店.再相見」,大家,依舊無穿無爛。既然她這樣作結,我也替她貫徹始終,祝她 繼續無穿無爛。

Art jamming︱再做一回同學仔

聖誕快來了,六個女孩再相約,原是中文系的舊同學,這次玩點新的,三小時內要畫成一個袋子和20x20cm的畫。

瑪姬遞來一條圍裙,熟悉地喚我一聲:「嗱,同學!」穿上圍裙、戴上手袖的六個人,頓然變了小學生。雖然Hitomi shop的環境不算寬敞,我們要雙雙對坐而畫,假如你對面的同學仔畫得激動,馬上就會傳來她畫筆的震動,但大家還是急不及待要發揮小宇宙。

默默的畫,我是那個會一頭栽進畫布的人。一時感慨,我輕嘆了一句:「唉,很久沒試過這樣荒廢時間了。」坐在我右邊的京葱也感嘆,但只和應了一聲,又埋頭苦幹,繼續畫她我一直認定是「野馬」的圖案。

坐斜對面的八卦同學快嘴,繞過來看我們三人。我當然被取笑了,都一整句鐘了,「竟然仍畫著那兩塊嘢」我抗議:「那不是嘢,是一扇窗,精粹!」又繼續被恥笑。

好像有人問起京葱畫的是什麼,我擅自口快快替她答了:「一隻馬」,她聽得差點暴跳起來,我瞥一眼她電話裡的原相,竟是「一杯芒果雪糕……」眾人笑得人仰「馬」翻。「係囉,還以為她咁堅。」瑪姬道。

有兩個受不了折磨的人,畫完了袋子後,馬上換上畫布,索性畫起「星空」來。矢豆老師揶揄她們:「不如畫昨天的月蝕啦!」那直開一盤黑水,把畫浸進去算了。這二人沾沾自喜自己畫畫的速度,又再攻擊我:「除了兩塊嘢,終於加了一條路軌!」這,我才明白京葱的感受,那是牆上彎彎曲曲的一條梯子,不是路軌,還有喻意的……氣得牙癢癢,我只好馬上加上梯子的陰影以正視聽。

不理那兩個瞎搞的星空,矢豆老師畫了技驚四座的無辜貓,雲迪孜孜不倦的畫了個鹹蛋黃。我只嘗試把《他們在島嶼寫作》封面的意境畫下來,抽象的,就不用怕四不像。有人提議「下次不如玩陶藝啦」,我第一時間叫好,最喜歡杯具了,哈!

那段大家心思都忙著畫畫的時間,有一句沒一句的絮語,竟回到了一起上課的日子。懷念啊,這麼可愛的你們。

已經沒有「追女仔」那回事了?

難得跟亭亭玉立的妹妹到咖啡店聊聊天,喫喫下午茶,裝裝有文化。她住大學宿舍我上夜班,我倆見面時間著實不多。很喜歡她那個大眼睛朋友,乖巧機靈的女孩,便問她有沒有人追了。妹妹搖頭,竟然都沒有,她自己也是一片空白。都已經整整一個學期了,雖然我的也不堪回首,但怎麼就那麼不濟呢?

不說某年代的才女,傳聞年輕時就有六十多個男朋友。

媽媽那一代,就算她吹噓吧,最少也有四五個,當然是不同時段的。有些因為婆婆不喜歡,那便推倒重來,聽她的往績,好像有象牙大王的兒子(是真的現在就不會那麼窮啦!或者不會有我啦……)、生意人,或者老實年輕的工匠……最後,就是現在的賴皮爸爸。不過爸爸當年,每星期都會寫情信給她,我想現在我這麼愛文字,就是因為有了爸爸的情信遺傳因子吧,哈。

就算是非常內斂的「陰佬」四姨丈,為了追現在又胖又粗魯的肥師奶,厚著臉皮天天跑到婆婆家裡坐,木木獨獨的,也硬要蹲在那裡讓四姨媽看見啊。

不是沒見過媽媽姨媽們的年輕照片,不至驚為天人,但總算青春可人。那個年代,讓人驚豔的竟是爸爸姨丈們,今時今日的大肚腩小禿頭,曾是一個個雄糾糾的男子漢!

那些時候,與其說是追女仔,倒不如說是耍花槍吧,明明男有心女有意的。

現在身邊的朋友,都俏麗亮眼,可愛性格各異,卻不多見簇擁在她們身邊的觀音兵。雖說這個年代談情說愛講情投意合,自自然然就走在一起,甚至很多主動出擊的女追男。但總少了媽媽那年代的熱熱鬧鬧,甚至不及《那些年》的蠢蠢欲動。曖曖昧昧的甜蜜沒有了,驚喜不見了,心思也沒了,這樣一個戀愛的儀式竟湮滅了。

我們這一代的,這些觀音兵都到哪兒去了?

倒模(霉)的十三年

明明經過了十三年的寒窗苦讀,但竟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那可能是我的問題,我當然知道我的資質不好。
但,不能否認的是,我們都太重視這樣一場(一堆)考試。為了那些年的會考高考,我極少看書,放棄了當時的電影,沒完成過任何一篇小說,沒有再學畫畫,推絕所有的家庭聚會,也沒回鄉看望婆婆。我的時間,只用來重複上著相同的課,學校的、補習社的,然後回家溫習同樣的內容。學習,沒有其他目的,只為把試考好。但要怎樣才能考得好,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要讀熟課本的內容,寫得出那些標準答案。那些年的我,讀女校,會考十六歲,高考十八歲,我的世界,我最青春的日子,只讓讀書和考試消磨淨盡。
中學畢業後,我才發現,除了對書本裡提到的東西一知半解,其他的,我也一概不懂。甚至,我無知,我迷茫,我疑惑,我不懂分辨事物的好壞,我渴望有人給我一個讓我安心的標準答案。
直至進了中文系,我才發現,我喜歡的文學世界原來是真的目不暇給,古典文學除了背誦以外的心靈感動,現代文學的紛揚奪目,電影影像的華彩炫麗。我開始後悔,如果我早點接觸這些東西,我所知道的會不會更多?我的學習生涯會不會不再如此空白?如果,我敢反叛,我敢不再不斷重複看手上的筆記,我的路會否不再一樣?
再後來,大學畢業以後,我才真正開始了我的閱讀習慣。諷刺的,學習生涯完結了,人生踏進了二字頭,我才開始,在深夜,從書本的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一本一本的,啃下去。我才發現,我不懂得的實在太多,我這,才真正開始讀書。我又遲了,但我願意現在開始努力追趕,追趕那些丟失了的。明白了,毅力,是源自你喜歡的東西,不是因為外來的壓力,不是因為要考試,是因為喜歡,喜歡、渴望知道,那我才願意通宵逹旦去看,看完它,咀嚼它,思考它。
我知道,我還在這個世界外頭轉。我在拚命找一個缺口,好讓我可以擠身進來,可以浸淫在裡頭,真正成為一份子。
這個教育制度,給我的教育是,經歷過如此單一磨人的十三年學習生涯,我不能再忍受倒模一般的學習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