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物遇上豺狼

誰說只有網上購物容易受騙?網上賣物原來也會成為受害者。

友人剛開始小本經營網上衣飾店,公餘到內地取貨,回來拍實物照,管理網上拍賣帳戶,在在是時間,時常打點到深夜。交通住宿費、運費、租倉費、包裝費、郵寄費在在是錢,連在拍賣網站建立首頁也要付費,文字特效要加錢,貨品上架逐件收費。花時間,花心力,其實只望掙點零用錢。

她喜孜孜告訴我來了第一位客人,還是個海外客,心裏替她高興,以為拍賣網站總算可靠。萬事起頭難,勞心勞力不打緊,畢竟這種滿足感是玩樂不能比擬的。

聽她娓娓道來,客人是個副機師,想給外國的女友送衣服,還主動WhatsApp賣家,前後三四天,友人心地良善,看他如此有誠意,總不像會為了200多元一件衣服花那麼多精力來騙人。

友人翌日收到一封電郵收據,銀碼包括100多元郵費還奉送小費100大元,但需友人傳上寄件號碼才能正式過數。她一見郵件心急照辦,回來心想不對勁,馬上一查,銀行名稱沒錯,但電郵地址的domain卻是外國的免費電郵,一看心知上當。

貨物討不回,沒計可施,只好用WhatsApp大罵騙子泄憤,沒想到人家還有禮解釋,說只因星期五銀行業務繁忙,don’t worry。

第二天,終於露出豺狼相,假銀行電郵說轉帳額不足,要求友人先墊USD200。

現在想來,難怪賣家都不接受海外訂單,要收到錢才發貨。業餘新手賣家,遇上網絡職業騙子,逃不掉,只當買個教訓,只望不再有那麼多小羔羊。

20130828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80歲 畫出花花世界

1174497_687709531243362_1132752892_n

斜巷裏的綠草坡、粉紅色的欄杆、花園裏的晾衣架上,
掛滿了千奇百趣的油畫﹕
發泡膠上的牡丹花、煲蓋上的太陽花、 膠盆裏的人像、錫紙盤裏的公雞……
點綴成一個色彩繽紛的天堂。

山長水遠拜訪這位隱世油畫家,隔着欄杆向屋裏高喚,門緩緩打開了,
走出來一個扶着拐杖、躬着背、顫顫巍巍的老太婆,
她花白的頭上頂一頂散邊草帽,她的手肘、衣服、膠拖鞋子上,都沾了顏料。

她就是油畫的主人,西貢花婆婆。

談出身:人揸筆 我揸鋤頭

眼前這位花婆婆,已經年逾八十,身上過大的Polo T-shirt發黃,黑褲管長短不一,腳踩一雙膠拖鞋,就是她隨意的畫畫裝束,但看起來精神矍鑠。花婆婆一年前才開始執筆畫畫,作品色彩對比鮮明,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問她師從何處,她卻說﹕「我沒有老師㗎,自己畫。你真係覺得靚?真係覺得靚?」一邊問一邊掩嘴「咭」一聲笑了出來。花婆婆退休後,也像街上的老人一樣執紙皮幫補家計,但近幾年心臟不好,腰骨痠痛行動不便,才乖乖坐下來畫畫。她得過白內障,雖然已了動手術,但仍有一隻眼睛視力模糊,畫畫時要靠近一點才看得見,但她愛畫如命無所顧忌,時常畫畫到深夜。

花婆婆自認文盲,小時雖喜歡畫畫,但家境貧困,加上舊時代重男輕女,根本沒機會讀書識字,她感嘆「風俗是這樣,你沒有辦法」。由七、八歲開始,她一個人趕幾隻牛,連拾起一塊石頭在地上畫畫都不可能,生怕一轉個頭,牛就走失了。但她還是想讀書,走到附近的三育學校,站在門外聽老師講課,午飯時間潛入教室亂按琴鍵,給老師校長發現了追着喊打。有時走到山邊小溪,看老師帶學生寫生,她心裏渴望「我懂得畫就好了」。她說「人哋揸筆出身,我揸鋤頭出身」,如今她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起,但她愛花,索性叫自己做「花婆婆」。

這樣的願望,放在心裏一隔七十年,到真正執起畫筆,已屆耄耋之年。花婆婆去年某天看到電視報道,有畫家六歲開始畫畫,至今六十多歲成就非凡,她當下想﹕「我都鍾意畫,我七、八歲開始鍾意,不過沒有機會畫,𠵱家試吓得唔得。」那天吃過午飯,陽光透進屋內,她翻出家裏剩下的油漆,用最細那支油掃,找出一塊木板,依着家裏的一幅牡丹花掛畫,在飯桌上一筆一筆試畫,總共花了四小時才完成第一幅畫作。

「做人不是一筆成才」

油畫不易操控,所以她紮實的畫功,其來有自,「做人不是真的一筆成才,你唔拎熟個掃你點髹啊?要試過,不然一筆黏着一筆,髹唔到,要畫得塊塊都清清楚楚。好似你初初拎毛筆,寫上字變成下字,幾叻都寫唔到。狗毛要這樣畫出來,畫山山水水,你不懂得這樣畫,變成一團團,要畫到像它自己長出來一樣,先OK㗎嘛 」。她說幾十年前執筆也不懂,但為了養家什麼也得做,人家給她機會幫忙髹油,她漸漸「髹油髹到熟手」,眼前這一幢三層自住的村屋,粉紅色外牆就是出自她手筆。她幾年前手腳還麻利,在烈日下爬長梯,堅持自己一手一腳塗漆,連兒女都不敢碰她的大作。如今畫得熟練,她腦裏想到的畫面,不用起稿就能畫出來,吃完午飯畫畫,吃過晚飯又畫,畫到凌晨十二點多。她笑言﹕「現在進步多了,一小時可以畫一幅,十五分鐘畫一隻雀仔,一日畫十六隻雀仔,由早畫到晚,唔係呃你,一星期可以畫好多。」粉紅色牆上那兩大盆玫塊花,她不消幾個字就畫好。

沒有受過正式繪畫訓練,花婆婆的創作反而不受拘束,用色大膽奔放,大紅、橙黃、鮮綠,「我鍾意花綠綠」,屋子裏洋溢歡樂色彩,看得人心花怒放。她的畫法亦靠自己摸索而來,「先畫個花芯,不一定要紅色,你鍾意咩色都得,咁樣繞圈嘛,有咩顏色咪畫咩顏色,你全部用晒佢都得㗎,OK㗎」。她的粉紅色油彩早乾透了,但她轉轉腦筋,紅色漸變出黃色,效果也可以很不錯。

花是她的守護神

她大部分作品繪畫各式各樣的花朵,牡丹花、太陽花、玫瑰花,盛放的、含苞的,姿態萬千,只因「賣了幾十年花,都入腦了,記起就畫。我開心啫,我自己鍾意,我自己畫出嚟好鍾意,嘻嘻,細細個望到𠵱家」。花婆婆二十多歲出嫁,在夫家種花種菜,生活艱難,不得不摃花到街上賣。後來當上小販,凌晨二時獨自出門辦貨,推半小時車仔到花墟買花,然後坐小巴去大埔市場買新鮮菜,再到生果市場買蔬果。早上八時正式在旺角街市開檔,她沒有自己的檔口,在別人三個舖位門前擺小販檔,街坊互相照應。街市晚上八時收檔後,她還繼續執紙皮執膠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風雨不改日以繼夜地工作,獨力擔起一頭家,養大四個兒女。她曾被人欺負踢檔,籮裏的木瓜滾滿一地,又被小販管理隊控她阻街拉進拘留所,攤檔的花全被沒收血本無歸,「眼淚洗地返屋企」,也有人替她求情,後來有人介紹她拿小販牌,生活漸漸改善,攢了點錢,廿年前搬回西貢,現在終於有個安樂窩,和女兒孫子同住。她說得激動﹕「無當初無今日,講花,我要多謝花,是花養活我家人,養活我子女,無花無今日,所以我畫花。」她連手上的拐仗都畫上粉紅色的玫瑰花,去覆診時就好辨認不怕弄丟,花也是她的守護神。

作畫題材除了花,花婆婆的筆下還有小動物,有她小時候家裏養過的花羅雞,羽毛上一點點斑紋躍然紙上,細看之下,每一隻禽鳥嘴裏都叼了一條小蟲。「雀仔飛上天,我每一幅畫都有意義,雀仔有媽咪帶出街搵嘢食,每一隻都要搵到嘢返屋企,要白手興家,要搵食。但你不能喙人,要喙嘢食,每隻雀仔都要,如果唔係爬出嚟做咩啊?」她笑言這些是「搵食雞」,退休也不忘搵食,「搵食雞」形態活潑,也寄寓她積極堅毅的人生態度。

無所不畫 無處不可畫

生活遇上的事物,也成為她埋首繪畫的靈感來源,像去新加坡旅行時看到的企鵝,在她的筆下活靈活現。她記起舊時養的一頭懷孕母狗,便在透明膠布幕上畫上牠胖胖的身子,旁邊還有公雞、花兒和幾隻小狗陪伴。她又將狗糧袋剪開,變成一張銀色的長畫紙,參考袋子上的照片畫出狗頭,憑想像畫出狗身,一隻大飛狗便在草原上奔馳,旁邊還有姿勢各異的同伴。

繪畫才一年,花婆婆現今已有一千多幅畫作,欄杆、草叢、樹梢、晾衣架、窗前、鐵閘上盡是她的作品,屋內更是花花世界,畫作多得只餘下一道小走廊,一張飯桌就是作畫的地方,小幅畫作就在屋裏坐着畫,大畫作就要帶一張小椅子到屋外蹲着畫。子女鼓勵她畫畫,給她買顏料畫筆,但她卻叫他們不要花錢買畫板。「我經過艱難的日子,你話買板,我話用得嘅,都唔好嘥。」所以她的畫布畫板很環保,大都來自垃圾站,紙皮、磁磚、煲蓋、帆布、膠樽、膠盒,只要合眼緣,全都可以帶回家廢物利用。被廢棄的防火膠板,因暴曬而捲起來,她拾回來洗乾淨、壓平,便可再用。舊了的帆布剪細當畫布,破了洞的浮牀,底面都畫滿花和鳥,大概天底下沒什麼不可以成為她的畫布。

肯學肯問就OK

花婆婆雖自謙目不識丁,但畫上鮮紅色的簽名卻是有板有眼有氣勢,「寫字?梗係會啦,你教我咪識寫。咩都係學返嚟㗎啫,邊有話唔識,我係冇入過學校,肯學就得㗎啦!」她真的好學,有求真精神,「有時見到人哋寫字,我寫到差不多,但少了一點就失禮人啦,佢識我我唔識佢」,於是又抓着女兒查問。她也向孫兒畫畫的朋友討教,想學畫更立體的玫瑰,「我無知識,你唔話畀我聽,我點知錯係邊度,啱唔啱啊?好似我畫盆花,你要講畀我聽錯邊度,要點髹油,我就改了。但你唔講,我點知啊?知道錯先有得改。」花婆婆每一次聽到鄰人讚美,總是謙虛,耍手擰頭,「唔係講我叻,唔係認叻,阿婆細細個無人栽培,𠵱家自己學,就OK喇。阿婆畫畫冇成就,但做其他嘢有成就,養大仔女都係成就」。花婆婆口中的「OK」,原來學自鄰居的混血兒小男孩,孩子有禮,時常向婆婆問好,老幼溝通多了,她雖說不大明白意思,但卻用得恰當,早成了她的口頭禪。

只要有知音,花婆婆樂得開懷﹕「你真的覺得好看?真的喜歡?我畫給你。唔緊要,你喜歡我的畫,我畫給你,你說喜歡什麼,要自己鍾意的才開心,你鍾意貓仔我畫隻狗仔給你梗係唔鍾意啦,你鍾意咩我識畫就畫畀你,啱唔啱呀?」將自己鍾意的事,發展成為興趣,對花婆婆來說,年齡、健康、學歷、家底、性別,都不是問題,只要有心,八十幾歲,不怕遲。

文 寶兒

圖 尹錦恩、寶兒

編輯 沈可媛

130825-workshop-花婆婆

(2013年8月25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WorkShop)

﹣﹣﹣﹣﹣﹣﹣﹣﹣﹣﹣﹣﹣﹣﹣﹣﹣﹣﹣﹣﹣﹣﹣﹣﹣﹣﹣﹣﹣﹣﹣﹣﹣﹣﹣﹣﹣﹣﹣﹣﹣﹣﹣﹣

訪問補充:

香港電台:好想藝術(2013年10月2日)

小畫家-花婆婆

2013_#2_far_13(1)http://programme.rthk.hk/rthk/tv/programme.php?d=2013-10-02&p=5529&m=episode

又到漂書節

對漂書的認識,源自舊時在《明報》工作,工作枱後有一個矮櫃子,上面堆滿零食雜物。有天有位新同事上班,把櫃面清理好,放上兩個紙箱,外面貼上「漂書」二字。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覺得好浪漫,書本像玻璃瓶子一樣在大海上漂流,漂啊漂,漂到有心人手裏。

後來在網上看到,紐約建築師將電話亭改裝成街頭圖書館,在這個流動電話肆虐的年代,這個差點被人遺忘的箱子,頓然變成另一種溝通和信息交流的渠道,真叫人艷羨。

難得漂書這個浪潮,近年終於漂到來香港,柴灣青年廣場才剛舉辦了第三屆漂書節,你捐出一本書,便得一張書券,可換另一本書。為了這天的到來,我重新檢閱家裏積藏的書,有捨不得丟掉但又不會再翻閱的,也有些從未翻過的,想到書本或可遇上一住好人家,得到更好的待遇,乾脆狠心點一刀兩斷。

漂書節來到第三年,誠然場內放漂的書本好壞參半,好些書本或名字重複出現,大會甚至採取「綑綁式漂流」,將幾本書紮在一起,你只需用一本書來交換,期望得到貪小便宜的香港人青睞,可惜這方法大概不奏效。不過從中尋寶,也是漂書的樂趣之一,不求本本精品,但求尋得一兩本心頭好,如我現下愛不釋手的《永遠的普羅旺斯》,在快要動身去法國的日子,看到Peter Mayle的旅遊散文,先來一趟精神旅遊,實在是緣分。

友人將家裏的十多本書放漂,原以為可以給書櫃騰些空間,想不到漂回來的書更厚更重。那天我手上還有一疊書券,環顧場內,找到在書堆前為孩子的讀物苦惱的年輕媽媽,給她奉上一點心意。施予,是漂書的另一樂趣。

漂書,給書本賦予第二生命,給樹木賦予第三生命,集腋成裘,我期待第四屆漂書節。

20130821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法國工作假期

「常人選擇看到了希望才堅持,瘋子卻相信堅持了才看到希望。」有朋友在我的facebook留下這句話。

一年前,看到報道,法國和香港將簽訂雙邊工作假期計劃,時間待定。一年前,我開始學法文,一邊上早課,一邊上夜班,這樣的生活,不知道要熬多久,但我只知道,機會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今年5月某天,一覺醒來,再次看到報道,法國工作假期將於7月1日生效,名額200個。機會比我預期來得快,雖然我現下的法文程度,大概只看得懂幼兒園圖畫書上的文字。

但我想,如果你厭倦了刻板重複的生活,如果你整天發白日夢,渴望在國外生活一段長時間,擴闊眼界,那麼,這鐵定是個好機會,就靠你自己,在外頭闖蕩一年。

作為第一年第一批申請人,我們在申請程序上到處觸礁,理由書、機票、身體檢查、戶口證明、工作假期保險,不知要求如何,千頭萬緒。

同時四方八面傳來關心:怕不怕危險?哪裏都有危險。住哪裏呢?先住hostel,再找share house。歐洲經濟不景,可以找到什麼工作呢?看運氣,做餐館,做農場,或許還有別的,有什麼就做什麼。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

我一直忘不了一句話:「如果你夠幸運,在年輕時待過巴黎,那麼巴黎將永遠跟着你,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海明威。而巴黎,只是我在法國的一個起點。

就由流動的饗宴開始,我會找當地人教我煮法國菜,他們教我煮一道,我便煮一道中菜回禮,飲食交流,也算是一種文化交流。

今天,瘋子的堅持看到了希望,簽證拿到手了,心頭一陣踏實。9月18日出發,現在開始倒數,前路將充滿挑戰。

20130814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租房子

澳門朋友來港一天,在網站Airbnb租了灣仔一個apartment,七百多元,價錢跟酒店差不多,但看照片光線明麗,有沙發、有大牀,還有廚房和天台,一時興起,索性執拾家當跟她回「家」。

很多朋友去外國都在Airbnb找短租公寓,這些屋主多是因為出差或旅行,或者家裏大得慌,便把閒置房間租出去,所以設備齊全,價錢也合理。創辦人Brian建立網站之後,還把自己的房子賣掉,用這個系統,三年租住了不同人的房子。

以前在大學住宿三年,回家就得了後遺症,朝思暮想有一個私人空間,至少媽媽不會在凌晨時份探頭進來,喂,你還不睡。可惜現在房子買不起,屋又捨不得租,如今總是時常找機會獨處,去離島、上廣州、去旅行,想不到還要跟朋友借宿。

這個apartment的舊式電梯窄得像個子彈艙,一踩進去就有點晃,甫出電梯便聽到狗吠、孩子哭。不過深褐色的木門,和別家的港式貼福字鐵閘不大一樣,帥氣多了。

開了門,一整排大窗,米白色落地簾子讓正午光線柔和極了,開放式廚房睡房,讓二百多呎的房子頓然開闊。潔白牆上掛滿話劇海報,海報上有句句感謝語,我們猜屋主是個英國話劇導演,很有生活情趣。

煮晚飯時間,我倆像小偷翻箱倒櫃,卻發現碗碟有污漬,平底鑊不好使,吃飯沒桌子,下雨後天台水浸,最後還得幫人家洗廚房。折騰一晚,我們躺在那張寬大的牀上,腳板不敢探進被縫子裏,手不敢伸進枕頭底,第二天還鼻敏感發作。原來,龍牀唔似狗竇,就是這個意思。

20130807py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