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大鬧中餐館

他們都叫她「傻婆」,「在這條街,她被別的餐廳趕出門口不知多少次了」。

她有時會自言自語,說話很大聲。她不像其他法國客人,她不會對給她上菜的侍應微笑,也不會道謝,只埋首做自己的事,旁若無人,留在自己的世界裏。

聽說她生於一個大家族,寫過好幾本書,關於德國納粹黨屠殺猶太人,聽說還賣得很紅很貴。

她一星期總來兩三次。這次明明要了1/4瓶紅酒,把酒端了上去,她倒了一杯,呷上一口,然後把酒瓶遞回來說:「我是要半瓶紅酒,不是1/4瓶,你們拿錯了。」可是酒已經在她杯子裏了,我們只好把餘下的酒倒進新瓶子,再給她半瓶。

上甜品,她要了一碟花生糖後,吃了幾顆,突然叫喚侍應:「我不是要花生糖的,你給我換回糖薑。」或者索性說,我用餘下的花生糖來換糖薑可以嗎?也許她真的太喜歡花生糖,有一次飯後她問老闆的大女兒:「我給你2歐元小費,你再給我一粒花生糖吧。」老闆大女兒氣得七竅生煙,和她開戰:「小費是小費,花生糖是花生糖!怎麼可以這樣交換。」她還不罷休:「老闆,怎麼你有兩個女兒,一個笑口常開,另一個卻臉黑黑。我想要花生糖。」

她挑位子總是特意坐在老闆大女兒的櫃枱前。他們在背後笑她:「她要看着冤家才吃得下飯。」有次她看到冤家不在,便說:「我不來了,我以後都不來了。」到了晚上,隔不到六小時,她又進門了,還吃一樣的木須肉配海鮮醬捲薄餅。

寫宏大主題的著作,卻愛在小事上佔人便宜,不得要領時便老羞成怒。大概女作家都是,名氣愈大,脾氣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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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跟法國人談戀愛(五)﹕兩天前 還相信我們會有將來

有一些愛情,縱使短暫,卻讓人刻骨銘心,只因當時的你,稚嫩莽撞,全情投入。那時候還以為,這段感情會有結果。

Sabine在城大翻譯系畢業後,帶着「死都要來巴黎讀設計」的決心,22歲隻身來到花都。25歲的夏天,她與他在巴黎相遇。她中學的師姐在飯局裏把Patrick介紹給她,他是華人,雖然他不懂中文,但二人好歹有個照應。他整晚目不轉睛看着她,只跟她一個人說話。第二次見面,在Sabine實習的設計公司派對上,師姐又帶他一起來。他跟在她身邊,甚至在她面前跳起舞來,法國同事取笑她:「他會是你將來的男朋友。」她們勸她:「女仔在這裏要很主動的,因為法國男仔很被動」,她們搶了她的電話,幫她用法文發短訊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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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相戀時,他會駕車載她到莫奈花園的荷花池寫生。

捉着她手 「沒什麼,就是朋友」

後來,他邀請她去朋友的生日會,慶祝至深夜,她回家不便,他竟提議:「不如你來我家?」她嚇一大跳,原來他打算讓她在他的studio過夜,他自己則回父母家。送她到studio後,他卻沒有離去,二人通宵達旦聊天。夜深人靜,他忽然說:「我想看看你的戒指。」便捉住她的手,捉了半句鐘,卻什麼話也沒有說。自此,他們經常約會。她有一天忍不住問他,那晚你拖我的手,是什麼意思?料不到他卻漠然地說:「沒什麼,就是朋友而已。」一盆冷水朝她淋下來。一個月後,就在他生日前兩天,他們在巴黎沙灘節Paris Plage散步,他再次牽起她的手。原來他那夜捉着她的手,確實想追求她,但聽她提起畢業回港的打算,便退縮了。這一回,他們終於十指緊扣。

8月1日是他正日生日,他馬上帶她回父母家吃飯,戀情剛開始,他便斬釘截鐵說:「如果我家人不喜歡你,我們便沒可能。」這個下馬威,聽得Sabine莫名其妙。「他在法國政府統計處工作,也在大學教統計學,他就像A Beautiful Mind裏的主角,是數學天才,但待人處事卻出問題,不善表達,說話時常像刀一樣。」他籍貫是潮州,在法國出生長大,所以母語就是潮州話和法語。潮州人家庭觀念重,而他父母更是柬埔寨華僑,因戰亂移民法國,在異地掙扎求存,上一代的感情傷口,令下一代也極度保護自己。

家庭首位 兩周失約6次

「不是家人就是外人。」這是移民家庭的價值觀,把家人放在首位,天天見面。他試過兩星期內臨時取消六次和她的約會,原因是爸爸要他接送、或媽媽生病要他在家陪伴,他完全不推卻不反抗。有一次,他妹妹在波爾多舉行畢業禮,他本來和Sabine早已訂好火車票和酒店,然而因他媽媽突然決定出席,卻不肯過夜,還因為他堅持「媽媽不能自己坐火車」,最終改變行程。他甚至當眾在她的朋友面前提過結婚的問題,他說在斟媳婦茶時:「如果你跪,你才有budget。」她氣上心頭,這一切都讓她很反感很難適應。在她而言,只看到他不停因為家人而失約,並不重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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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街頭,她依偎在男友肩上走過好一段路。

在他而言 已為她付出全部

他們只短短相戀了一年。她無奈說:「這段感情很難熬,但也真的喜歡他。」Sabine送他的生日禮物,是一本她以前親手畫的畫冊,生日卡上深情寫上:「我用我的過去,換我們的將來。」但Patrick家裏慳儉,沒有慶生這回事,她收到的生日禮物,只是一本他公司的橫間簿、一張他反轉寫的卡片就當作生日卡。他知道她喜歡畫畫,借花敬佛,讓她哭笑不得,後來他們還去了荷蘭旅行當作補祝生辰。那年情人節,剛好是大年初一,他送她「一盆」玫瑰花,還不管家人的不滿,陪她出外吃飯。有時她旅行回來,即使他的家人有怨言,他還是會半夜開車來接她看她,在他而言,他已是盡力而為,為她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她說:「你要放下所有香港女仔覺得男朋友應該要做的事,人愈大,會漸漸不再着重形式。」

可是他們拍拖八個月後,Sabine有一次食物中毒、脫水,在街上暈倒入醫院,卻只有好友接她出院,他來看她5分鐘便走了。他電話關機好幾天,一來因他正在準備公務員考試,二來又因和她吵過架,壓力太大,他不知如何應付,只好逃避。「他不是沒有付出,但只能說符合不到我的要求,我要求也很高,他也忙,拍拖和考試是不能兼容的。或者說我和他的家人,也不能兼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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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飯後,她給他看一張摩天輪的照片,他馬上會意,帶她去坐羅浮宮旁的摩天輪,他在半空上,緊緊抱着她。

分手導火線:3個謊話

問題一點一滴累積起來,分手導火線是三個連續的謊話。就在Sabine回英國探望家人的前一天,她和Patrick撞了車,他下車處理車子的問題,叫她用他的電話找幫手,她發現了他的密秘短訊。他說過以後不見前度,卻在短訊裏約前度午飯;有一次跟她說要溫習,原來是和一個女生吃飯。她晴天霹靂。他盡力解釋,還說:「你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女人。」晚上,他再告訴她,不想騙她,其實他的薪金,比他告訴她的還要多。她一下子崩潰,不斷哭泣,那一刻很恐懼,覺得眼前這個人,很陌生。第二天他送她走,他依舊含情脈脈,難離難捨。她到了英國,心情很差,寫email給他,說不能相信他,也不能接受他的家人。他沒有回覆,自此人間蒸發。2010這一年,她失業、失戀、被逼遷,傷心到盡處,食不下嚥,嘔吐了三星期,失眠了四個月,每每凌晨醒來又嗚咽,「很傷心,我覺得好像第一次拍拖第一次失戀這樣,兩天前還相信我們會有將來。」

「有感覺不代表那人可過一世」

她心裏一直戀戀不捨,覺得他們還有機會復合。去年他們的共同朋友結婚,Sabine特地由香港返回巴黎,想跟他碰面,但他們身處同一個教堂,卻沒有遇見。朋友勸她:「浪漫感覺很容易有,但有感覺不代表那個人可以過一世,你要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要住在13區China Town、打仔?你根本不想就這樣做一個師奶,那你怎可以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他們後來約過吃飯,但破鏡不能重圓,「雖然他完全斷絕這段關係,但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慢慢復原,不會無端又來纏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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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寶兒 http://www.facebook.com/poyee.me

圖 × 受訪者提供

編輯 顏澤蓉

(2013年11月24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巴黎移民

地下列車經過香榭麗舍大道,到達凱旋門,我每天就在這一站下車,上班。來到巴黎,原來親眼目睹得最多的不是聲色犬馬、璀璨奢華。

人人記得巴黎的骯髒面貌,滿街狗屎,地鐵惡臭。現在我為省時間常坐RER快鐵,才知道RER的情況比Metro有過之而無不及。由Metro轉至RER電梯大堂一段路,是流浪漢的溫牀,故而巴黎人習慣一進電梯就馬上用圍巾掩着鼻子。

地鐵寄居客大都有自己的行李篋、牀墊,有女人裹着被子蜷縮一角,有男人雙雙睡在一塊紙皮上,還有大叔斜伏在長樓梯正中央呼呼大睡。有好幾次,我還遇見男人在那裏解手。白膚色或深膚色的人種都有,各據一方。

我工作的餐館,全年無休,老闆原是越南人移居香港,妻子是廣州人,一住巴黎三十年,員工有由柬埔寨來的金邊華僑,最近還聽到他們要續難民紙,背後各有辛酸故事。

晚上11時下班,由地鐵轉乘郊區巴士,滿車是黑皮衣人,但一般只見黑皮膚和黃皮膚,這時是餐館的下班時間,他們做着工時長、薪金低的勞動工作。這些移民,在巴黎,只有生存,沒有生活。

巴黎是一個移民城市,如荷蘭作家阿德里安.范迪斯(Adriaan van Dis)移居巴黎後,在著作《遇上一隻狗》裏感嘆,巴黎是個非洲以外最大的非洲城市。

若不是工作假期,我恐怕看不到一個人人對她趨之若鶩的城市,蒙在底下那層活生生而傷痕纍纍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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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跟法國人談戀愛(四)﹕電單車載着的愛情

Chergbourg-Gonneville-Fermanville (374km from Paris) 031

跟Julien和Ramo出生入死的情侶頭盔,守護着他們的每一趟電單車之旅。

「我不要拍拖,我現在只需要朋友!」在咖啡店,Ramo初見Julien的時候,就咬牙切齒地強調這一點。但巴黎的咖啡店輕易醞釀愛情,一排排朝街心擺放的座椅,昏黃的燈光,呷一小杯熱咖啡,撲面吹來微冷的風,眼波無意間流轉飄送。直到午夜,咖啡店的燈光滅了,他駕駛電單車,載着她風馳電掣,奔往一個沒有黑夜的地方。

Ramo是香港人,隨家人移居台灣升讀中學,異鄉人的身分,讓她受同學排斥,有人罵她是共匪,使她的學生生涯不大愜意,漸漸萌生逃離台灣的念頭。她對歐洲充滿憧憬,大學畢業前和朋友歐遊一個月,途經柏林、巴黎、倫敦。她說最不喜歡巴黎,因為地鐵很臭,治安不好,而且覺得巴黎人傲慢。但命運作弄人,她最後考上了巴黎的大學,修讀哲學碩士。

最不喜歡巴黎 考上巴黎學校

大學畢業那個暑假,她來到巴黎,入讀語言學校的Summer course,認識了幾個台灣朋友,留學初期總算不愁寂寞。然而暑假結束,朋友逐一回國,她一下子孑然一身。在巴黎租好房子不容易,她租住的公寓很小,小得只要躺在牀上,幾乎伸手就可煮飯,對着冷冷的四面牆,讓她倍感孤單。然而她沒想過要回台灣或香港,「你選擇了的路,就要自己撐着走下去」。於是她偶爾踱步到塞納河邊,聽聽音樂看看書解悶。就在河邊,遇上一個阿根廷男子,男子和她攀談,她心裏想,終於認識到新朋友了,二人當天還一起去咖啡店。幾天後,男子再約她吃晚飯,地點在塞納河新橋旁邊的Pont Neuf咖啡店。Ramo靦覥地告訴我說,其實一進咖啡店,她就留意到那裏的一個高瘦的bartender。

她和男子在咖啡店裏談天說地,午夜將至,她打算回家之際,男子突然向她表白,她一心把他當作朋友,只好斷然回絕,這人竟然馬上借故離開,丟下桌上那杯空空如也未付錢的咖啡。那時的11月,就是巴黎現在的天氣,夜風冷冽,她沮喪至極。夜深,她想找那時唯一一個朋友來接她,可是電話沒電,她只好找咖啡店的侍應求救。大概是命中注定,侍應就找來一個叫Julien的bartender幫忙,他借了電話給她,可是她的朋友在電話裏推卻。她不想回家對着四面牆,Julien也下班了,便駕電單車載她到別的咖啡店,一直陪她到凌晨。她因為結識朋友而受打擊,她對着他激動地說:「我不要拍拖,我現在只需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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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塞納河新橋旁邊的Pont Neuf咖啡店

結識朋友 對方卻表白

這次相遇,Julien沒有問她要聯絡電話,但至少讓Ramo覺得他不是壞人。她思慮了一個星期後,決定回去找他。他還在Pont Neuf工作,再見她實在喜出望外,原來他很懊惱沒跟她要電話。接着兩個星期,不是她到咖啡店等他下班,就是他下班後,駕着電單車到她家樓下看她。她家的窗戶對着馬路,遠處傳來電單車的引擎聲,她就知道他來了。兩情相悅,然而Julien卻遲遲沒有進一步行動,直到她忍不住問他,他才在送她回家時吻了她。原來他還傻傻記住她最初說的話:「我只想要朋友!」

為了愛情,Ramo放棄了獨自到西藏或印度旅行一年的計劃,世事多變,她不希望愛侶分開太長時間。有捨必有得,她放棄獨自旅行,Julien便和她駕電單車去旅行。法國人每年有五個星期有薪暑假,這是他們最難忘的日子,Julien駕着電單車,載着她遊英國、愛爾蘭、意大利。他們每天坐在電單車上5小時,一天走200至300公里,任由風吹雨打,嗅着頭盔裏的汗臭味。他一直看着前路,她只看到他的背面,一直在後面緊緊抱着他。每到一處,他們分工合作,看地圖、敲門找住宿。這種「人包鐵」的旅行方式,考驗你對一個人的信任,你信任他會把你載到目的地。Ramo感慨說:「不是人人願意和你用這種方式去旅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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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的窗戶對着馬路,遠處傳來電單車的引擎聲,她就知道他來了。

「人包鐵」旅行 考驗信任

法國人認為,拍拖的兩個人就該住在一起,若不同居,對方會覺得你還有事情隱瞞,同住是代表大家認真對待這段關係。然而即使同住,他們相處的時間也並不多,Julien一天工作12小時,由正午忙碌到午夜,轉工後當上經理工作更繁重。Ramo只好晚上10時上牀睡覺,凌晨起來等他回家,然後再一起睡去。他星期一二才放假,她又不能時常到咖啡店打擾他,星期六日她便只能自己一個,二人時常因為見面時間少而吵架。但難得Julien遷就她,把放假的時間都用來陪她。

去年8月,Ramo碩士畢業,學生居留到期,她回到香港,他兩個星期後也跟來香港。他們在尖沙嘴海旁散步,遊客擁擠,他拉她轉進文化中心和科學館中間的一個小花園,他跪了下來,向她求婚。他一邊抖顫地問願意嫁給我嗎,眼淚一邊流下來,他怕她不願意,怕她不願意在異地重新生活。她也哭了,哭着說我願意。今年1月,他們結婚了,在第一次相識的Pont Neuf咖啡店宴請親朋。剛過去的9月,他們在香港擺酒,她還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給他解釋開門利市和禮金,還有玩新郎是怎樣一回事。他為了她,都願意「逆來順受」。

畢業回港 他跟着來求婚

為了一個人,放棄自己在一個地方擁有的一切,投身另一個地方,需要無比勇氣。可是Ramo說,其實父母的犧牲更大,在她留學前,父親給她一封利市,她習慣放進日記好好保存,可是有一天興之所至打開來看,發現裏面夾了一張父親親手寫的字條:「好好學習,早點回家 。」她說着,眼眶就紅了,我的眼睛也有點發熱。

Ramo的法國簽證,由學生轉為家庭簽證,她也正式投身社會找工作,新一波挑戰才開始。祝她一切順利。

文 × 寶兒 http://www.facebook.com/poyee.me

圖 × 受訪者提供

編輯 顏澤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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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0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巴黎市集早晨

凌晨五時,天還未亮,下着冷雨,周末的巴黎仍在熟睡,地鐵已轟隆轟隆作響。若不是朋友的法國鬍鬚老公提議,也許我不會披星帶月跑去Raspail市集,還帶着手寫的名片求職。

「你不用帶CV,檔主沒時間看,只簡單寫上名字和電話就好。清晨五六時來到,等他們搭好檔子,你便開始遞上名片。」這個地道的法國市集人用英文告訴我。

巴黎周末,超級市場大都休息,取而代之卻是充滿生氣的露天市集。Raspail這裏每逢星期天,都會售賣有機貨品,印有綠底白字的AB標籤(Agriculture Biologique),一整條街琳琅滿目,賣芝士、麵包、蜂蜜、果醬、肉類、海鮮,還有香噴噴的熟食。

這個時間,好些檔攤還是光頹頹的只有支架,有些強壯男人從大貨車扛下布幕,冷雨就沿着布幕邊緣滴下來,他們搭好電線燈泡,昏暗處便有了光。法國女子搬來一箱箱蔬果,紅橙黃綠,色彩還配搭斟酌過,橙子茄子一個挨一個整齊排好。即使市井如市場,對美也執著。

勞動到一半,老闆娘為員工點幾杯熱咖啡,順道也替對家點上一份,寒暄幾句,繼續起勁工作。

我開始鼓起勇氣,挨家挨戶打招呼,自我介紹,遞上簡陋名片。檔主們全都笑容滿臉,雙手接過,把名片收進收銀機,或者胸前的口袋裏。雖然自知機會渺茫,但我已覺得很受尊重。

天亮六七點,客人漸漸到來,市集容光煥發,這一天才剛開始。一直忙碌到下午三時左右,他們收起檔攤,坐在街邊歎紅酒咖啡,老闆和員工又閒聊上半天。打道回府之前,員工還可以領到賣剩的「救濟物資」,下午四時,他們已工作了十二小時。

在市集混了一個早上,縱然我還不是市集人,但至少我的身分不再是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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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