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遇無常

旁人總是會把我們的際遇想像得很好。或者說,我們傾向把別人的經歷想像得過分美好,而把自身的經歷,想像得太過不堪潦倒,擁抱受害者情結。

果然,一直以為友人在外國混得風生水起,一個拐彎,原來回香港了,一下子,回到了原點。原來,無論跑到天腳底,人最躲不過的,就是際遇無常。友人年近而立,這是人生滋味初嘗,是苦是甘,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也許人生沒有所謂一帆風順,所有的高低起伏,都只是命途中的一小段路。最近看到一句話:所有事情在人生當中都是短暫的,當遇上好事的時候,要珍惜及享受它,因為這不是永遠;當遇上壞事時,也不用太憂愁,因為它本來就不會長久。

曾在不順心時,在網上聽到淨空法師的講道,年將九十的他,面容祥和,邊說邊微笑,讓人看得很舒心,他說話語氣又不徐不疾的,給人很多喘息與思考的空間。他說他住過新加坡、美國、加拿大、台灣,甚至香港,總希望像那些居於深山的大師那樣,安定下來,幾年以後,卻還是要別離。所以他說道:「佛法隨緣,一點都不勉強,哪裏有緣就到哪裏去,可是自己修成才有這個能力。」

也許人生,本來就不必追求安定,也不用過於步步為營地要求接下來的人生避免再遭遇風浪,而是該練就一種,在風浪當前,還能處變不驚的氣魄。你不知道下一次會遇上何種無常,但你知道,即使遇上了,也沒有什麼再可以把你難倒。「災難頻繁,最重要的是你要定。定,就能生智慧,智慧能解決問題。」淨空法師付之一笑。

也許下一回,等風浪退去之後,你的人生已被推上了新的高度。誰知道呢?

20150805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8/5

澳門生活

一個香港女子,因緣巧合,孤身到澳門做傳媒工作,她說:「我現在可能已經很難適應香港的生活。」

澳門,大概人們都只記得她是個賭城。或許也是香港人在周末暫時逃離煩囂的一個小地方。以往去澳門,我也會特意上網找一些特色小店咖啡店,覺得那裏有着極濃縮的文化藝術空間。有一兩家書店小店,總是讓我即使隔了個海,還是會惦記。後來再去訪尋,有些已經人去樓空,這個跟香港的小店生態沒兩樣。

去澳門,或許有人會問,除了做荷官,還能做什麼?但也可能真的因為賭業,讓這個小小城特別疏爽。她的公司提供車船津貼、房屋津貼、豪宅式員工宿舍,土地和交通問題都解決了,飲食方式跟香港也差不多,那還勞氣什麼?甚至還能用Google、上facebook、到處有Wi-Fi、講廣東話。

她說她每天下班,都會和澳門朋友去跑步游水,早睡早起,小小城的生活相較舒閒寧靜。澳門文青也不少,只是要注意有些文化活動,她就碰過壁幾次,到場採訪才發現,場地五分鐘已可逛完。我倒有興趣想知道當地的文物保育是如何,還有政治環境。

在香港,只期望生活平衡,有張有弛。也許大家都還在努力尋找可以站穩的一片土地。而這個女子,接下來也打算去英國工作假期。這個年代,出走或去工作假期,似乎成了大家創造經歷的一種方式,嘗試為生活打開一個出口。

小小城有小小城的喜與憂,或許我們早該接受,世間上只有選擇,沒有完美。人,無論身在何處,還是需要不斷掙扎。

20150729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7/29

出走與烹飪,成長的另一種方式

去年巴黎的冬天,像人們所說的那樣乾冷,但與我住在那幢郊區別墅裏的地下小房間不一樣,房東翻新過的牆角,早已滲了些霉點。房間白天沒有暖氣,所以是又濕又冷,竟有點像香港的冬天。

那夜,天氣依舊冷,我懶洋洋倚在牀上,有個法國朋友來看我。後來我煮了點晚餐一起吃,我還記得煮的是第戎芥末龍蒿白汁雞扒闊麵。法國人總是很多話的,滔滔不絕。我們無端談到夢想,我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他卻反問我:「你的呢?」其實我很少談及夢想或理想,總覺得,很多事情像許願一樣,說出來就不靈了。但或許在外國人面前便沒了這種顧忌,於是有點彆扭地答:「其實,這夢想我從小到大都放在心裏。我想,寫一本屬於我自己的書。這可能會很難很難,但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要寫一本自己的書。」

一年後回到香港,在收拾書桌的時候,媽笑我,上格牀的書都封塵了。她說我小時,從圖書館借了小說回來,晚上趁家人都睡了,就躲在自己的上格牀,蒙着被子開着電筒啃書。她不說我都不記得了。至今人大了,看書的時間變得很少,也看得很慢,記性又不好。相比起她,實在很慚愧。我偶爾從報館下夜班回來,還見她在讀報。媽小學沒畢業,偏偏很愛看報紙雜誌,過期的也照啃如儀。在雨傘運動那段期間,終於見識到她在師奶群中,能把時事倒背如流的功架。

直至最近,我把我那人生所寫的第一本書帶回家,給她翻。有點感慨地跟她說:「你女兒沒什麼出息,掙不了錢,只能寫幾個字。」心又野,又愛到處漂泊,常害她憂心,所謂廢青,也算是我這種。她翻開那本書,翻到第二頁,看到「給所有我愛以及愛我的人」,想不到那麼老套,她眼眶通紅了。我知道她必定會說:「女兒,金錢不是一切。」

這大概就是為何她能容忍我離家一年,去法國工作假期,當個輸出外勞似的。甚至她倒是鼓勵我們多去旅行,不是為了貪玩,而是想趁我們有氣有力之時,看看這個世界,開開眼界。如同她十九歲那年,不顧一切由內地偷渡到香港,為的只是想過一個沒那麼艱難的生活。也許最終,我們都沒能擁抱一所自己的房子,但我們能選擇,擁抱一段段旅途上的回憶。生命僅是如此,已經可以很豐富。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艱難,所謂能捱能吃苦,不止是不塗防曬不用芭蕉扇那麼簡單。媽還是時常叫我們未雨綢繆,儲個錢,那麼旅行,就去得省吃儉用一點吧。

由一年前的天大地大,回到豆腐膶似的公屋,或許香港真是有土地問題,但旅途上的經歷告訴我,不能讓狹窄的空間,成為一種限制。於是我在家那唯一的窗台上,用自然光拍起那些,曾在法國跟當地人學過烹調過的食物,寫下一段段悲歡離愁的滋味,放進《出走,走進法國人家廚房》書裏。

現在明白多了,空間是狹窄的,但眼光卻可以是開闊的。

2015.07.16@poyee_firstbook
(明報副刊/世紀版/世紀.在書展 2015/7/16)

誰復興了法國文藝 回看王室藝文500年

一個領導者的品味和眼光,對於一個地方的藝術文化發展,可以有很關鍵和深遠的影響,好的當然名留青史,壞的更是遺臭萬年。
藝術文化之於法國,已經給人不能割捨的印象,而法國王室傳統,更是多姿多彩,充滿神秘魅力。
提起法國王室,其標誌人物並非只有專橫跋扈、極盡奢華的路易十四,或者領導法國大革命勇武的拿破崙,或是被送上斷頭台的路易十六,還有一個被忽略的、早在一五一五年登基的法國國王法蘭索瓦一世(Francois I)。
Francois I在位時期備受擁戴,只因他開明、具有人民主義思想、重視藝術文化、鼓勵文學建築,自意大利文藝復興開始,Francois I可算是推動法國文藝復興的第一位領導者,法國這五百年來所累積的文化涵養,可謂由他而起。
今年法國五月,帶來Francois I時期的《十六世紀法國王室宮廷慶典》、一七五○年代的喜歌劇《兩心花》現代版,還有「帝王的瓷器」展覽,是時候回看歷來法國文藝的豐功偉績。

法蘭索瓦一世 復興法國文藝
編舞家Hubert Hazebroucq說,國王法蘭索瓦一世(Francois I),是在路易十四之前,已懂得跳舞的國王,可想而知這位君主對藝術文化的狂熱。他的前兩任國王,包括查理八世和路易十二,均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企圖征服旁邊的意大利。唯獨他深深着迷於,意大利自文藝復興後所發出的智慧光芒。自他上位開始,便開始購入及收藏藝術品,又招攬藝術家到法國居住及創作,像來自意大利的著名畫家安德里亞.德爾.薩托(Andrea del Sarto)和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其中達文西的傳世畫作《蒙娜麗莎》就在這一時期創作。Francois I同時鼓勵本地畫家、雕塑家、舞蹈家、歌唱家等超越規限,創新風格,使當時的藝術氣候百花齊放。

十六世紀 音色歌聲
遠赴法國城堡 Chateau de Chaumont-sur-Loire,走過古老石階,走進小教堂,裏面傳來和諧悠揚的音樂。憶古樂團(Doulce Mémoire)的六位樂手,包括法國長笛家及藝術總監Denis Raisin Dadre,在此預演《十六世紀法國王室宮廷慶典》的其中一節音樂。這齣共有十個章節的文藝復興慶典,截取王室宮廷的喜慶場面,一個浪漫的夜晚,共有兩名歌者、四位舞者,無論是音樂旋律還是演唱的歌曲,都來自十六世紀,是現代聞所未聞的樂曲,集音樂、歌唱、舞蹈、華麗服飾於一身。Dadre在一九八九年創立憶古樂團,為了重現文藝復興時期的精神,演奏達文西、米開蘭基羅、拉斐爾等經典名曲,而這次演出,更是參考了無數當時期的古籍和手稿,尋找零碎的資料和解讀,是一大難題。Dadre拿着當時的樂譜解釋,一道樂譜,正面讀是女聲,原來倒過來看,就是男聲,兩者合唱時聲音協調悅耳,考究嚴謹。

消失中的笛子Recorder
音色流麗 世上僅有4支
他們在演出中吹奏的笛子,像一支典雅的柱子,Dadre解說:「這是在十六世紀非常獨特的笛子,稱為Recorder,世上現存四支,我們將會帶到來香港,主要在最尾一幕演奏,主題是『和諧』。事實上,笛子的真品現有一支收藏於日本、兩支在巴黎、一支在布魯塞爾,我們吹奏的是仿製品,是全球唯一一隊樂隊擁有,笛子的音色流麗,和人的嗓音特別相配,正好配合演出裏歌唱的部分。」在文藝復興時期,音樂家發明出眾多新樂器,但樂器現已大多消失,這些消失的笛子和聲音,將會在慶典中重新再現。

重現舞會 舞姿服飾
男露腳踝 自由大步 女穿裙襬 舞姿內斂
不止音樂和歌曲,他們的演出還着意重現慶典的舞會片段,編舞家Hubert Hazebroucq說:「我們參照文藝復興時期的面貌,不論服飾、舞蹈、音樂,都受該時期的精神所啟發。我們不放過任何當時期的畫作、古籍、手稿中,所找到的圖片和文字描述,就是為了讓文藝復興重現觀眾眼前。」所以連舞者的華麗服飾,也是依據當時的時裝潮流而設計,「我們重新製作服飾和道具,服飾有兩大種,有隆重高貴的、有輕盈實用的,可以展示舞者的曼妙舞姿。男人的服飾可以展露腳踝,女人則有寬闊的裙襬遮擋,所以二人的跳舞方式亦有所不同,女人的舞姿較為內斂,相對之下,男人舞步的自由度則十分大。」女舞者的服裝,有珠寶鑲在胸前,一直點綴到及腳的裙襬,衣料有三層,還用上絲綢縫製。而男舞者的服飾,則會在最外層披上皮裘,帽子上綴有羽毛和皮革。

喪服由白轉黑
在十六世紀時期的婚禮,新娘並不像現代只穿白婚紗,而會穿上紅、金、藍、綠等豐富多彩的顏色,戴上各種珠寶首飾。而在十六世紀初,法國皇后在國王的喪禮上穿白色,直至十六世紀中期,喪服卻轉為黑色,原因是來自意大利的法國皇后Catherine de Médicis,在她丈夫國王亨利二世逝世時,採用了意大利的服喪傳統。

將意式文化帶入法王室
踮高腳的魅力
Hazebroucq拿出一本一五三○年代的小古籍,那正值Francois I時期,舞蹈亦受到意大利影響,「古籍裏面清楚地註明,每一個舞步的步驟。Francois I愛慕意大利的文化,常到意大利,看到他們的舞會、面具嘉年華,將這些文化帶回法國王室。後來更因為意法的婚姻締結,使兩國文化再進一步交流,很多意大利的舞蹈大師來到法國,教授皇帝跳舞。意大利的舞步會踮高,有更強烈的肢體動作,法國則比較多舞步,後來更是互為融合了。」那年代,男人都在狩獵和打仗,女人在閨房內做針黹,原來舞會就是男女相遇的美好場合,男士會有風度地邀請女士跟他共舞,二人會牽手或挽力翩翩起舞。那時男士要展示雄性魅力,所以是舞會中的帶領者,會在女士面前跳躍。

訪問時一位意大利女舞者也走過來,說意大利有一種男士的空中跳躍舞步,意大利文為Intrecciata,傳到法國之後,就音譯成為Entrechat,男士會一躍而起,兩隻腳踝凌空觸碰幾次後,再落地,現在芭蕾也有這樣的舞步。Hazebroucq還補充,意大利的文化很sweet,一五五○年代後,男士還會邊跳邊舉起女士。十七世紀之後,雖然高跟鞋尚未發明,但意大利人已發現踮高腳的魅力,所以法國的舞步也受到意大利舞步的影響,將重心放於腳前端,Hazebroucq說:「這樣的舞步就是要讓人像孔雀一樣漂亮。」

《十六世紀法國王室宮廷慶典》
演出者:憶古樂團(Doulce Mémoire)
日期:五月二十八日(周四)
時間:晚上八時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票價:$380/$280/$180(城市售票網)

德里達兒子 創作跨性別劇作
著名法國詩人Pierre Alféri,坐在巴黎的小餐廳,講述一個一七五三年的故事——《被拋棄的淑女》(La Coquette Trompée),關於愛情、出軌和誘惑,荒誕情節並不止發生於現世。「一個年輕女子,發現她的男人,和另一名女子有染,她為了報復以及把男人搶回來,裝扮成男子,成功勾引這個第三者。情節一轉,男人突然醒覺,終於回到第一個女子身邊,並且承認錯誤,大團圓結局,歌舞歡樂,但這顯然很不合情理。」這是法國著名作曲家Antoine Dauvergne的巴洛克風格喜歌劇(Opéra Comique),在詠唱之中加入台辭。

愛情選擇無關性別
Alféri筆下煥然一新的現代故事《兩心花》(La Double Coquette),演變成女主角扮成男子後,女子二人最終相愛。Alféri承認自己是女性主義者,不知他是否受到父親法國著名哲學家德里達(Jacques Derrida)、母親為精神分析學家Marguerite Aucouturier的影響。但他認為:「這是無關性別的愛情選擇,兩個女人在一起更快樂,她們便不再需要那個男人。在十七世紀或以前的戲劇,女人角色是由男人扮演,但現在已不再是男人領導,女人變成了男人。」他亦盡量保留原劇的節奏和押韻,再加入現代語言和場景,如facebook、iPhone、公眾場所等。

喜歌劇提倡自由
Alféri續說:「在那個時期,是自由的世代,人們提倡liberté(意指自由),愛情是反覆無常的,戀愛是遊戲;偷情是不對,但船到橋頭自然直,最後皆大歡喜。喜歌劇並非為了宣揚道德觀念,只是作為娛樂,看的人只想到快樂和享受人生。在當時,皇帝有情婦,也是人所共知的事。」但他認為那時的想法,像性解放、同性婚姻、女性權力等,跟現代已有共通點。喜歌劇由法國當代著名作曲家Gérard Pesson編曲、阿瑪莉絲古樂團(Amarills Ensemble)十一位樂手演奏、三位歌劇演員演出,及知名視覺藝術家Annette Messager設計服飾和布景。阿瑪莉絲古樂團表示,喜歌劇的兩名執導(Héloise Gaillard和Violaine Cochard)及主要演奏家均為女性,很配合是次演出的女性主義精神。

《兩心花》
演出者:阿瑪莉絲古樂團(Amarills Ensemble)
日期:五月二日(周六)
時間:晚上八時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票價:$380/$280/$180(城市售票網)

■Extra
陶瓷製造局 教你造帝王瓷器
來到位於巴黎郊區,Sèvres陶瓷製造局的studio,由原材料至製成品,逐步展示法國帝王瓷器的製作工序。原來早在十六世紀,當法國人遇上中國陶瓷,便被中國瓷器的色澤潔白、質地堅硬所吸引。但三種陶泥之中,法國卻缺少了高嶺土(Kaolin),由此只能就地取材,自一七四○年代開始,Sèvres主力研究造軟質瓷,與硬質瓷相比,軟質瓷燒成後硬度低,但透明度很高,可塑性也高,可以表現繪畫筆觸的細膩,成為宮廷藝術。在過後幾十年,法國終於找到國內的高嶺土,軟質瓷多用作瓷器本體,而硬質瓷則用於細緻雕刻。「帝王的瓷器:塞夫爾國家陶瓷製造局特展」(Sèvres: Porcelain of The Kings)展覽將展出逾一百二十件Sèvres的陶瓷作品。

「帝王的瓷器:塞夫爾國家陶瓷製造局特展」
日期:六月十日至八月十六日
時間:周一至六(上午九時半至下午六時)
周日(下午一時至六時)(公眾假期休息)
地點: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免費入場)

【法國五月之三】

文/ 李寶瑜
圖/ 李寶瑜、法國五月
編輯/ 蔡曉彤
Untitiled
(2015年4月5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通識導賞)

當旅行遇上煮食

旅行,有很多種方式和心態。自從去了一年法國工作假期後,我便發現了另一種探看世界的方法。相對「到此一遊」式鬥多景點的浮光掠影,其實我寧願,深入當地人家,和他們聊天,跟他們一起買菜、烹煮、吃喝,與他們一起生活。於是旅行,不再甘於輕淺浮泛。

《出走,走進法國人家廚房》(花千樹出版)是我的第一本嘗試,16個人情飲食故事,17篇當地獨家食譜。裏面有我一年的經歷,大部分故事我都不曾提起過,但那些撼動的記憶和感覺,如果不寫,真的會忘掉。如同味蕾,也許今天已經再吃不到十年前的味道,所以更要記錄下來,好作回味。

翻開那些我所遇到的當地人的故事,你也許會明白,為何法國人的聖誕晚餐,會由黃昏一直吃到凌晨三時。為何兩個相愛十年的法國人,養育了兩個孩子,卻始終不結婚。為何金髮的她,看似剛強看似追求者眾,但在她關上那道別墅大門之時,卻猶豫了。還有太多太多。

自法國回來,有幸收到出版社編輯來郵邀請,以大半年時間籌備這書,裏面的經歷、文字、烹煮、食譜、攝影,全出自我手。而這書,對我意義特別重大。下周書展,7月19日(日)下午4時至5時,我也會到場逛逛,帶一些親手做的法式神秘小禮物,希望能遇上你。

20150708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7/8

愛也能戒

年初開始,很少再吃雞蛋、牛奶、牛肉之類的食物,最初是因為皮膚敏感,首幾個月聽醫生的話,戒得很嚴謹。後來慢慢地,皮膚果然不再痕癢,暗印也褪去了,也就偶爾才吃一點,當作補充一下營養。不過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看菜單的時候,會自動略過這些名詞。

以前很愛很愛吃的炒蛋碎蛋太陽蛋、鹹蛋皮蛋,甚至最鍾愛的eggs benedict連同蛋黃和牛油打成的荷蘭醬、水波蛋,都已很少再吃。曾試過吃all day breakfast,不想浪費,把盤子裏分量不少的炒蛋全吃掉,不一會兒,左手的皮膚一下子像開花似的,由手腕至手㬹,發出一圈紅疹,最後要待到黃昏才消褪。身體果然很誠實,you are what you eat.

至於牛肉,以前也嗜吃牛扒、牛肉漢堡、肥牛火鍋等,一聽到和牛、烤牛肉也會垂涎三尺。但到了現在,即使看見外焦內嫩紅的牛扒,竟也沒有了什麼想吃的衝動,總覺得牛肉有點難消化,加上飼養牛對環境也不怎麼好,於是慢慢把牛肉摒棄在日常飲食習慣之外。只在偶然之下,才吃上一兩口,但心癮早已不在了。

隨之發現的是,其實無論雞肉、豬肉,甚至單純是素菜,烹調方式和味道變化也很多樣,少吃一兩種食物,其實對吃食樂趣也沒多大影響。

就這樣,聽着身體的聲音,漸漸便會明白,什麼食物對身體不好的,就該慢慢遠離。本來以為不能割捨的東西,或者極喜愛的味道,原來只要律己以嚴,放下一段時間以後,那些感覺,總也能悠悠淡忘。就隨當下所需,調整心態和習慣,簡簡單單的,無可無不可。

20150624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6/24

兩地小清新

原來現在的廣東,也吹起了一片小清新。廣東和香港只隔了一個珠江口,撇開政治因素的話,其實兩地的生活文化還是比較接近,很多地方也說粵語、看港片,兩地消息交流互通很快。不過若不是親友帶路,還不知道那裏近兩三年,冒起了很多特色咖啡店和餐廳。

其中一家,兩層樓樓底高,全落地大玻璃,中間一道木樓梯,各式懷舊桌椅,每桌吊着一盞迷離波希米亞式的燈飾。偌大店子,專賣waffle和咖啡,唯獨只開一個櫃台,人龍總是在店外排得長長的,製造了人氣效果。另一家躲在一堵草棚後面,木趟門打開,一張大木桌,店也是兩層,把吊椅、留聲機、琺瑯水杯、印度香薰、桌球椅、舊書等全湊在一起,好玩是好玩,卻嫌有點失焦,想不到招牌菜竟是咖喱炒飯,味道還不及茶餐廳的。又有一家以粉藍花園為主題,只賣盆栽甜點和咖啡,擺設精緻,約三百呎店面加上露天茶座,只放了二十來張椅子,感覺安靜寬敞。還有一家以民國作主題的私房菜,在百年祖屋似的舊房子裏,在不同房間設了席,走廊還裱了張愛玲、魯迅等作家的舊照,店主叮囑二樓的客人腳步要放輕,生怕老地板塌下來。菜單由店家決定,但除了四川麻辣涼菜頭盤惹味之外,其餘菜式都有點失色。

在廣東開咖啡店,舖租、裝修、人工、食材都不是瘋長的價格,加上新一代人的消費能力不低,於是特色小店開了一家又一家。有不少老闆是年輕人,若不說制度空間,至少他們實際上真的擁有更大的空間,有更多地方可發揮,不過食物質素和食物安全還是得改進。

回說香港,現在想在家樓下找一家可以靜下來坐坐、看看書的店子,還真不容易。香港天殺的租金,不知扼殺了多少創意和可能。我們這個城市啊,大概只容得下連鎖店,人們喝着一式一樣的咖啡。

20150701poyeempcolumn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2015/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