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雅致的家,她在廚房煎三文魚扒,煮白汁芝士意大利闊麵,她笑說:「我在香港的時候,是地獄廚神。」她以前為香港的男朋友下廚,煎燶牛扒,弄得一屋黑煙。現在人在巴黎工作假期,窗外星光閃耀,一人自住,廚藝進步不少。她把燈光調暗來點情調,她叫Jeanie,這樣的女子,或多或少喜歡飛蛾撲火。才27歲,卻比同齡女子多了一點韻味,有諸內而形諸外,或許只因她過往有多一點故事。第一個遇上的法國男人,給她很大衝擊,為她打開了一扇廣闊的窗,愛過,已不能回頭。
她那時21歲初出茅廬,做律師樓助理,有個拍拖1年的初戀男友。第一天上班,到各個部門打招呼,Antoine是別個部門的上頭,比她大10年,她看見這個六呎二吋高的成熟法國男人,不高傲,有禮地跟她握手,說:「不好意思,我的手有點冷呢。」往後加夜班時,他在房裏放音樂,二人之間存有微妙感覺,但她知道自己有男友,所以只能處處避嫌。
「你想和我出外嗎?」
她從比較文學系畢業,有一次和他討論到法語跟中文之間的文化語境差別,中文有「約會」,廣東話有「拍拖」,但法文卻沒有這個詞,一律只用「sortir」(出外),廣泛得可以解作出街,甚至做愛。有些話,用纏綿的法語說出來,感覺不一樣,他問她:「Tu veux sortir avec moi?」(你想和我出外嗎?)她抗拒不了。她笑自己當時強作矜持,說她將會和男友去遊船河,請他教她游泳。那天下班他們去了灣仔,浪濤拍過二人的身軀,疏遠猶親密。回到更衣室,她收到他的短訊:「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她心如鹿撞,卻還要佯裝鎮定。他們一起晚飯,她還記得他那雙會放電的眼睛,睫毛長長,含情脈脈,直搗進她心底裏去。晚飯後他順勢她帶去酒吧,在光影與酒精催化下,他輕撫她的背,她不得不離去,他卻說:「我們應該一起過,這是很好的時光。」在大街上,她追截的士,他在後頭窮追不捨,她命的士司機快開車,司機還說了句:「𠵱家啲人真係狼死!」他當晚不斷致電她,她一整夜睡不着。她不敢向任何人提起,朋友不會明白,然而她真的喜歡上他了,不知如何是好。愛情來臨,避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一星期後,他們去看電影,她在他家過了一夜。相戀一個月後,她也搬進他家。她跟港男分手只說不再愛他,幾個月後陰差陽錯,她錯發了一個短訊給前男友,就穿幫了。
法國男人令她開闊眼界
這段感情,Jeanie起初以為只是玩票性質,想不到持續了4年。她說跟法國人拍拖,才知道自己還是很港女。從前港男在她生日,會在海灘點蠟蠋、送小鑽石,她卻形容:「像做功課一樣」,似是例行公事,經典浪漫都齊備。Antoine送她的聖誕禮物,想不到是幾本綑在一起的筆記簿,她頓時生氣。但他卻想告訴她:「你該記下你生命裏發生過的事」,鼓勵她把記錄生活的想法付諸實行。這個法國男人,給她開創了新世界,帶給她新思維,培養她的品味,教她穿衣,讓她欣賞法語樂壇教父Serge Gainsbourg的音樂。有一次他說,她是他的Jane Birkin,那是Gainsbourg的第三任妻子。如今她的朋友,說她有種femme du monde的風格,帶有年輕女人的韻味。由此,你所經歷過的每一段愛情,其實也造就現在這個你。
「法國男人的需求很大。」她說。他們拍拖初期,整天待在牀上,「可以一天做4次,酒池肉林似的」,只有吃食和做愛。Jeanie有朋友的男友,「每天都要,像狗仔一樣追着你」。就算Jeanie他們拍拖到第四年,還是可以一星期做3次。「他身體很壯實,腿很長」,叫做女人的,如何抵擋。法國男人對愛情坦蕩,既然愛你,便想跟你天天做愛,那是自然不過的事。這種極樂,讓人感到不安全,她記得,開初發了一個噩夢,夢見他脫光她的衣服,把她丟出屋外,她醒來嚇出一身冷汗。
各自修行的愛情表現
多美妙的愛情,在新鮮感如浪潮褪去,現實便如亂石漸漸浮現,同居一年半後,法國男人的醜態畢露,如不洗澡、脾氣暴躁,還喝醉酒回來吐一地。有一次,她嚷了一句:「你不知道如何待我好!」他突然面紅耳赤,轟一聲奪門而去。一小時候他消氣回來,原來他駕了電單車,在東區走廊以時速200哩飛馳,嚇了她一大跳。她生氣時,如同所有女子,習慣連珠炮發責罵男友,這個情况,港男最後會哄回女友:「無論如何都是你對。」但法國男人,只會漠然相向,讓你自己平復情緒,「好像怎樣都是我輸」,很多怨氣積在心裏。她覺得,也許法國男人太了解女人,他們知道怎樣對付女人,可以省點氣力。而法國人的個人主義重,他帶她參加派對,大家卻各自修行,他跟火熱女郎聊天,她不甘示弱,也和帥哥調笑,但心裏總不是味兒。
「所有的快樂,最後會變成黑暗力量,像漩渦一樣,拉扯着你。」Antoine從沒想過要跟一個人長相廝守,但Jeanie很清楚自己想結婚,因為文化和年齡的差距永遠追不上,決意分手。但在鬧分手的那段日子,Antoine迷上了一個金髮女郎,那天她打開大門,那個女人就在屋裏,是任何男人都想得到的尤物,女人在她面前用腳尖撩他的腳,她怒不可遏。他堅持要送女人回家,一小時後才回來,「你能想像到他們在幹什麼」。分開好幾年了,現在變成他還在香港,她卻來了法國,而他再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維持比她更久的關係。「我們現在還會聯絡,我覺得他還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也許某天,等大家都老了,找不到更合適的伴侶,或許可以再在一起。」她說以前經歷過的,愛過的,都沒有後悔。
朋友說她是libertine(玩樂者),放浪形骸,但她自知不是。她遇到某些法國男人,他們可以先跟女人上牀,再決定是否做朋友,但遭她一口拒絕。她坦言不是特別喜歡法國男人,其實香港男人很有承擔,會想結婚,只是,「好的都已經有女朋友了吧?」她坦率,偶爾放浪,卻又傳統。在心底裏,她只想有個人照顧,夜晚有人可以抱着睡,旅行時有個伴兒。她最近新認識了一個法國男人,他有Antoine的影子,事業、外形、品味都可以在checklist上打勾,可惜她還未有感覺,「但我是一個很容易麻醉自己的人」。人生一場,她說試試無妨。
文 × 寶兒 http://www.facebook.com/poyee.me
編輯 胡可欣
(2014年3月30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