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學好tf(頹廢),放學就好js(精神)」,八十後中學時代的潮語,並非人人睇得明。
然後由「頹廢」,慢慢衍生出「廢青」一詞,泛指無心向學,一事無成的年輕人。
雨傘運動發生之時,只要你在領佔區,就會被社會標上「廢青」之名,阻住地球轉,青年參與社會運動頓時變成嚴峻的社會問題。
到後雨傘運動時期,政府為了「整頓」青年問題,急急在上周三《施政報告》,推出三億元的「青年發展基金」,說要資助年輕人創業。
每遇社會問題,政府往往只掟嚿錢出來,以為錢就能解決一切,這種「金錢至上」的離地思維,一成不變。
誰不知,青年上流問題,偏偏不只是資金問題。
他們六個年輕人,樂隊自名為tfvsjs(頹廢:vs:精神),夾band從來就容易被有色眼鏡看待,還要面對社會現實的考驗,例如被迫遷。但他們打起精神,逐步實踐,甚至開設自己樂隊的餐廳「談風:vs:再說」。
夾band、餐廳風馬牛不相及,但樂隊主腦Adon卻覺得:「音樂是一種共同語言,食物更是普及的共同語言」,以回應及回饋社會。
記者造訪觀塘的「談風:vs:再說」,了解他們如何由「頹廢」抖擻「精神」,在音符與美食之間,靠着六雙手掌,摸索出自己的路向。
誰說他們頹廢?
自己志業自己創
十樓𨋢門打開,便見一道鐵門噴上「談風:vs:再說」,牛油意粉香氣和杯碟碰撞聲一併由旁邊的門傳出來,裏面就是樂隊tfvsjs的餐廳。進去先見舊沙發和舊理髮椅,枱上有書籍和唱片,似乎是供人hea的地方,然後經過開放式廚房,未吃先聞到食物香味。紮着馬尾、手上有紋身的阿鵬,正埋頭料理,誰知道他就是樂隊的低音結他手。旁邊幫手的同樣束馬尾,是鼓手兼這裏的賣鼓公司「Battle Stage」負責人卓文,公司另一拍檔Antonio也是樂隊鼓手。再朝一排窗走去,木製吧台有Thomas駐守,調配飲品之餘也負責餐廳帳目,原來他是小號手,也是電影製作人。另一位結他手Milk也常坐鎮水吧,兼拍video。至於結他手Adon,則負責餐廳的所有設計事項,另外擁有自己的設計公司「叁語」。這六個人,讓人嘖嘖稱奇,三十歲未到便身兼多職,三頭六臂,竟然應付得綽綽有餘。
tfvsjs 頹廢抖擻精神
他們的樂隊名叫「tfvsjs」,很奇怪?不。用港式拼音,中譯:頹廢抖擻精神。廢青,實在不適用於他們身上。十年前還是中學生的Adon和阿鵬,來自不同樂隊,後來相識組隊,幾年來苦在鼓手難尋。直至四年前,終於在網上forum找到結他手Milk,Milk又再帶來鼓手朋友卓文,卓文再拉來賣鼓拍檔Antonio,最後還有玩小號的Thomas加入。如同所有歷險故事,隊友就是一個帶着一個出現的,最終還是要靠網絡和朋友才能成事。
無定性音樂
撇開人們既定想法
Adon說他們的音樂,毫無規限,六個獨立個體,各有風格,所玩的純音樂,是雙鼓手加上小號,很讓人驚喜的配搭。音樂裏會有鼓和鼓的對答、也有小號和結他的對話,時而輕快,時而激昂。他們沒有固定自己為數學搖滾(Math-rock)、後硬核(Post hardcore)或後搖滾(Post-rock),只是玩悶了四拍四、三拍四,想再在時間結構上有所變化,變成七拍四,甚至十一拍十六。他們的音樂章節不重複,由頭到尾一直有變化,以音樂結構來敘事。樂隊發展到○三至○四年間,已經被邀請巡迴演出二十多場,包括台灣、北京、上海、天津、西安、廣州、深圳。首張專輯Equal unequals to equal在二○一三年七月推出,早已售罄,專輯名字很有趣「等於不等於等於」,像急口令一樣,「想撇開人們的既定想法,不要那麼快進入結論」Adon說。他們現正着手準備第二專輯。
助青年創業? 「收皮啦!」
十多年來,樂隊發展並不是順風順水,由Adon和阿鵬組隊開始,在荃灣、觀塘工廈之間來回七八次,幾乎每年轉一次,那是在香港夾band無法逃避的命運。直至二○一三年十二月,在觀塘巧明街,由卓文和Antonio打理的賣鼓公司Battle Stage,收到一封律師信,業主強行收樓,樂隊被迫遷。
諷刺的是,上周三《施政報告》說要推三億基金幫助青年創業,Adon一聽,狠狠回應一句:「收皮啦!」為何如此大反應?Adon直說:「唔好搞到我哋就得喇。」確實如此,青年創業,資金當然重要,但更需要的其實是自由,一個讓他們可以自由發展的社會大環境。說創業,Adon早就有點經驗,中七畢業後,他學了一年攝影,再到理工大學讀三年Visual Communication(BA)。他畢業後和兩個同學辦設計公司「叁語」,平面設計所需資金不多,起步期幾乎一台電腦就可開工。第一單生意,是Adon自己找回來,替音樂機構soundpocket做設計,之後開始一單接一單。他喜歡設計中文字形,研究早至南北朝的字體風格,任何事情,他常說「總有方法的」,「要有熱誠,專注地做,機會就會慢慢來」。
被迫遷 便覓新地
理想總是在壓迫之下開花,如他們面書上寫:「創造是抗衡破壞的最佳方法。」遇上迫遷,他們便再覓場地,但Adon說在工廈找空間是迫於無奈,只因街外租金太貴,不過難得這條大業街還能凝聚香港的藝術文化人。皇天不負有心人,二○一四年一月,他們就看中了現在餐廳那一排窗,還有牆上一道打開就會跌出街的門,他們知道就是這裏了。四千呎場地,兩年死約一年生約,隊友們夾錢撐起,只是稍為擔心未來不知會加租還是會清拆。
親力親為創立餐廳
裝修到菜式 六雙手完成
因為資金有限,六個人花了三個月時間親自裝修。這一代年輕人,不會再有師傅教路,所有知識,靠網上自學與請教朋友,還有跌跌碰碰摸索。四千呎單位最初空空如也,於是他們自己間房、做隔音設備、裝修髹油、自製木枱、焊鐵鑽木,除了廚房要跟足規格,能夠自己做的都落手做。還有計劃地執廢棄物,去深水埗、上環、西環,有店舖執笠便出動,舊屏風、理髮椅、招牌字,就是這樣一件一件執回來。一進門看到的招牌子,其實是Adon喜歡研究的北魏真書,「這些字通街都係,無人理,但放在這裏就人人都影,一件物件要在不同的環境下才會令人覺得特別」。如今很raw的餐廳風格,就是因為人手一件一件砌出來,砌成專業錄音室、鼓樂銷售間及排練室,還有餐廳。真的,六個年輕人的創造力可以很驚人。
「做得特別點」 素食可以多層次
終於,二○一四年五月「談風:vs:再說」正式開業。但他們對開設餐廳全無經驗,唯一一個,就是餐廳主廚阿鵬。阿鵬中五畢業後,入讀中華廚藝學院,紅褲子出身,做過三星西餐、酒店,十多年餐廳經驗。他是真的對煮食有興趣,會借書來看、寫筆記,早就想開設自己的餐廳,於是機會留給了有準備的人。他有些同行,技巧很好,可是開餐廳只是煎煎牛扒做見慣見熟的西餐,還要度着收入和支出。但他只想「做得特別點,在這裏可以試新嘢」,收入足夠生活就好了,想不到餐廳還超出他所預期。餐牌每月換一次,的確很有革新精神,用芥蘭、松樹、白兔糖入饌,設計起來還要膽大心細。如紅酒燴鴨髀、煙肉意粉、芥蘭薯糰,從沒想過素食也可以有這麼多層次,阿鵬用芥蘭做主打,芥蘭葉加牛油打成醬、芥蘭梗斜切片、芥蘭花保留,變成不同形狀和質感,然後再加上自製意大利薯糰(Gnocchi),太多顆粒形狀,便將蒜頭打成蓉鋪在底,上面放三片竹炭脆片,整道菜像藝術品一樣。在這個音樂廚房,阿鵬覺得:「以往在廚房很少嘢講,只講波講廢話,現在會講音樂和嘢食,很同聲同氣。」
教鼓賣鼓 調咖啡拍電影
鼓手卓文,笑容滿面由廚房走出來,原來他是食材買手,早和附近街市檔混熟,成為師奶殺手,全靠他才買到波蘭雞蛋,又平又靚。卓文之前在琴行賣鼓,替客人找貨,後來索性和朋友兼隊友Antonio自己做代理,有些外國鼓只在他們那裏獨家發售,而Antonio更由英國回來有教鼓證書。卓文那種與人溝通的技巧,相信也是做sales時鍛煉出來的,「說到底其實就是要不怕辛苦,倒垃圾、洗廁所都做,親力親為」。還有比較沉靜的水吧兼財務管理Thomas,因為喜歡喝咖啡,於是上網自學和請教朋友,餐牌中的飲品,如「豆蔻+蜜糖+奶+雲呢拿」,就是他調配出來。Thomas在小學一年班已開始學小號,由古典玩到搖滾,現時兼拍電影和MV。只聽他說:「放棄很容易。」說到做到才是最難,因為要花超出你想像的時間和精力。這家餐廳,他想讓客人吃得舒服,「casual dining,隨意率性,但不等於沒有服務」。
六合一合作無間
取消上海演出 留守雨傘運動
經營樂隊與餐廳,會否分身不暇?幾個人異口同聲說,餐廳現在每逢星期一上午至中午休業,是他們的練習時間,而在餐廳上的合作,反過來也能增加他們在音樂上的默契。記得卓文說:「現在還說要搵伯樂?不如搵臭味相投的老友。」為了追求共同的理念和價值,他們在雨傘運動開初,取消了在上海迷笛的演出,日以繼夜守留在香港的佔領現場,結他手Milk更是雨傘人的製作者之一。至於餐廳未來方向,他們還在現實與理想之間尋找平衡,現實是開設餐廳可以更好地運用這個空間,也可維持生計。理想是,希望將這個地方變成一個文化平台,在店內舉辦更多文化活動和電影放影。
Adon說:「對香港,有的不是歸屬感,而是責任感。」年輕人,「生於亂世,有種責任」大概算這種。
「談風:vs:再說」餐廳
地點:九龍觀塘道316-318號志聯工業大廈10樓B室
餐廳:http://www.facebook.com/tfvsjs.syut
樂隊:http://www.facebook.com/tfvsjs
文/ 寶兒;圖/ 葉家豪、寶兒、受訪者提供;編輯/ 蔡曉彤
(2015年1月18日 明報 > 副刊 > 星期日生活 > 生活達人)
環境好似幾好,下次試下先!
讚讚
上一世代的打拼精神從沒有消失過。變了的只是想法。
讚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