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住長洲

早晨,起床,實在好久沒試過這麼早了,伸個懶腰,早上九時多,長洲早。走出東堤,小斜路像給晨光洗擦過似的白。在難得清靜的小路上,發現隨處是單車,背景配上淨色的整幅鐵閘,就這樣唯世獨立一輛輛立在街上。大家何以大安旨意?後來恍然,小島上,哪輛是東家的,哪輛是西家,拐個彎就遇上,有種你就拿去。

來到海旁街,陣陣暖風吹來,是蒸籠的氣味,縷縷薰著,也送來海風吹淡了的杯盤敲碰聲。這裡喝茶吃點心的人多,轉角就柳暗花明,香港還有哪個漁小島的人們,三三兩兩,清晨會喝純樸的普洱而不是英式紅茶?有時我潛藏的老人脾胃癢起來,也會想喝熱茶,特別想吃燒賣,對,蝦餃排第二,再嗅嗅旁邊老頭子的氣味。(可惜我身旁那個少頭子不嗜老人喜好。)

故而長洲的西式餐廳顯得零落,但原來那並不代表食物的水準,踏進「新創興餐廳」,早餐價錢很便宜啊,看看人家桌上,大大的一盤,牛扒快要攤出碟外。點了兩個極不健康但極對男助手胃口的早餐,食肉獸樂翻了。是不錯的,吉列炸雞扒的脆漿不厚而鬆脆,肉還嫩;牛油多士薄身,還塗上自家壓製的蒜蓉,好喜歡這個啊。

飯後胡亂蹓躂,長洲的地圖,我們活動的這一部份,彷彿走十幾步就能穿梭其間,實在像一塊窩夫,街巷平衡的排成一格一格,簡簡單單,上面沾些花生醬,哈。

不逛不知,原來家家戶戶都愛中門大開,落地玻璃門裡半掩兩幅及地簾子,光明磊落又家常,電視開了,不理會你伸長脖子去窺看姨姨大姑她們坐著閒話。還有那二樓的人,站在露台沉思,手搭在欄河上,一臉抑鬱,大嬸她在看海。

再走一段路,細看鮮黃嫩綠的瓜果疏菜列在小檔裡,好想抓起豐實的大茄子就煮飯去,另一家調味香料很齊備啊。經過小雜貨店,真的看到了一小排格仔形狀的威化似的餅類,以為老闆娘說賣十五塊,原來只賣五塊錢!後來也嚐了長洲馳名的大魚蛋,聽說發源的一檔叫「時來食坊」,我欣賞的是老闆的生意頭腦,魚蛋味道沒有驚為天人,但咬著很有趣,不知為何,便來回吃了兩次。

撇開那些乾癟男生為圓潤女生踩著單車當車夫,大汗淋漓的可笑,他們,或我們,畢竟只是遊人。在碼頭上落貨,在空地翻曬著每條小魚乾,在濕漉漉海鮮檔撈魚的,那些才是生活,實在的,長洲的生活。香港的前身。




新創興餐廳:長洲新興街46號地下


時來食坊:長洲新興後街150號
(真的,別記下地址了,別計劃別拿地圖,去長洲就隨便逛吧。)

明信片與咖啡店

在長洲,如果你是趕船的,請不要來這咖啡店。這家店賣all day breakfast、甜品和咖啡,還有明信片。經過這店,就給店外那兩張木枱,枱上,兩個小牛奶瓶子吸引。白瓶子上除了可愛笑臉,還有跳脫的法文字樣「Bon appétit!」(Enjoy your meal),它頭頂叢生的雖是塑膠製的青草,但它倆確實就是招財物,為店面帶來生氣,遊人因此駐足。我試過,如果拿走瓶子,一切就變得平平無奇了。

Rainbow cafe的小物都很精緻,連卡片,也設計得像明信片。地板鋪上木,牆上賣明信片,放滿一牆長洲的風景,旁邊寫着「一杯咖啡 一張明信片 重拾 小島上 令人回味的感覺……」。咖啡與明信片,從來都是旅人的恩物,寄載思情。

玻璃櫃台裡有自家製的macaron和tiramisu,還有其他cheese cake,小巧精緻的。再進一點,原來裡面有個牆上留言區,一條條麻繩橫吊起彩虹卡紙文字,店內燈光泛黃,可坐小木椅小木枱,客人都低頭,用顏色筆默默書寫。

我坐在外頭,點了甜品,在等待的時光,細覽漁村風景,鹹風吹至,幾步以外,就是載浮載沉的漁船。時間緩慢而過,不覺煩厭,店員出來賠罪,因為甜品要即做,請再稍等一會。久了,端來的,是一客法式蘋果批配雲尼拿雪糕,原來店員說,因為蘋果要切得細薄,所以耽誤了時間,我說沒關係。

其實還是第一次吃法式蘋果批,圓圓扁扁,酥酥脆脆,還有杏仁香,蘋果片確實像薄紗,繞著批鋪上了一圈。我說,不知我家那本法國食譜上有沒有這一道,切這蘋果我定得耗上好幾天,可是好喜歡。不要緊,在悠閒時節裡,時間是無盡的。

長洲新興海旁街63號地下
https://www.facebook.com/myrainbowcafe

擦去的塗鴉

2012/06/27

在畢加索經典名畫上噴一隻牛,當然被算作惡意毁壞。而Banksy的社運塗鴉,雖然火熱,但仍惹人非議。塗鴉,總被社會詮釋為激進的、破壞的、污損的,破壞與建設總在一線之間,如果街頭塗鴉不用畫的,改用擦的,會變成怎樣?

噴漆塗鴉是一種加法藝術,而「逆向塗鴉」(Reverse Graffiti)便是減法,在污牆上擦出潔白圖案,這實在是一種溫柔的抗爭手法,甚至具有更震撼的視覺效果,黑與白的隱喻。

「逆向塗鴉」的創作一般在晚間進行,英國藝術家Paul Curtis(別名Moose Curtis)拿一塊乾淨抹布,在污塵上拭擦作畫,車路隔音屏上一夜間就出現了綿延的骷髏頭堆,控訴汽車造成的空氣污染,撼動每一個駛過的司機。他又特意造一批巨型圖案板模,用環保清潔劑和高壓水槍洗擦,技藝精準得恍似印刷,鉛華洗淨後,牆上一片明淨絢爛,如鮮花嫩草叢生的剪影,如千頭百鴿翻飛。

Moose也和Marc Cameron合作,在城巿的黑牆上擦出一部部電動汽車,如雷諾的Twizy、日產的Leaf,進一步提醒人們實踐低碳環保的方法。其實這種塗鴉法也曾在香港出現過,2009年綠色和平為推廣「9.22國際無車日」,便在各區地上噴擦「9.22 唔揸車救氣候」標語。

好了,我們都以為「逆向塗鴉」是再合法不過的抗爭方法。可惜世事,總不如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清潔工受命不消一刻就用水把你反抗的信息洗掉,還有說管理部門寧願重新鋪上石屎,也不願把地板擦淨。

且別心灰,星點的藝術抗爭可以燎原,「刮牆塗鴉」能用在被逼遷的建築之上,「青苔塗鴉」就是把青苔小苗塗抹到牆壁之上,讓青苔的蓬勃生命力為你發聲。塗鴉少女下次出動時,也許借「逆向塗鴉」能避一避政治搜捕。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理大設計年展2012:From A to [space]

說到香港的設計專上院校,理大的設計系排第二,沒人敢爭第一。2012年,理大不經不覺已到75周年,超過230個設計系學生數不盡的final year projects,在學院搬新址前,最後一次於理大A座展出。想來,這個展覽幾乎就能盡覽香港最年輕的設計人才,很地道啊。

但願有更多時間,可以細看各件作品,理解創作理念本身也是設計的一種樂趣。進場前,就見大門外貼上一個大大的白色A字,為From A to [space] 點題,寓意設計能解決A至Z無盡的問題。廣告設計、產品、環境及室內、平面、多媒體……同學們的眼光很闊,由設計概念、詮釋、鋪排,以至解說,都見心思,要在小攤擋裡擴展小世界也不容易。

展覽在前頭設優秀作品區,有何麗敏的「別讓母愛成為謠言炮灰」,為有線24小時新聞設計綜合廣告策略,諷刺地給媽媽們頒發搶鹽、搶米獎狀,欣賞攝影效果和演員媽媽們的演技。也有林敬倫的「港式助人藝術」,提升港鐵形象,主題貼近生活,如下雨時想為陌生女孩遮風擋雨,怕唐突不如問一句:「可唔可以幫我拎住把遮先?」還有袁楚茵的「Cook’shelf」,iPad App的設計意念,對我實在很有用吧,可以輕鬆管理及分享食譜。

展覽後續部份,也不能小覷。難得看見推廣閱讀的設計,名叫「誠品x IT」讀浪潮,把閱讀與時裝連繫。作者說得精準,我們八十後的,從來都知道讀書好、讀書有益,假裝自己很愛書,但卻從不拿起書來讀。

如果把閱讀當成一種推廣的產品,何不就讓閱讀與潮流扯上關係?閱讀就是有型,明星們都拿起書來(假裝)看,模特兒拿着書本來拍照。正如人們覺得去六四晚會一樣有型,而當人真的進入那個世界,從外到內,就有意欲發掘更深層次的,善果終會結成。凡事起頭難,用書本來襯衫,至少能叫人把書拿起,而天天手執一本,有誰能說年輕人就不會因此而翻開一兩頁?若說要襯衫,書本比iPad套、iPhone套更多變化,而且等車等人等吃等運到的時候,低頭不是看熒幕而是看書,會讓人更有氣質吧?

展覽是一篇文章說不完的,不過我貪心,想一口氣說了。溫同學的「GAY CHILDREN」,很喜歡那句一矢中的soundbit:「父母愛仔女,唔係因為佢愛仔定女」。三個孩子:申體強、紀歡樂、蔣高大,縱使「turn」 gay,但本質沒變,仍然是爸爸媽媽所期望那般「健康和快樂」,放心吧,「Your kids are still the one you wish for」。

另有作品「Handwritten letters are rare happiness」幾乎就是「手作」的精神了,這個朋友替郵政局做廣告,見過她在家裡密密縫製信架上的英文字母,由信封至信紙都是手製的,本身就是郵寄的心思,也是在場少見的手製佈置,想她製作的當兒,本身就是「難得的快樂」吧?

展覽期由五月二十四日至六月二十五日,昨天去時是最後一天。聽說為宣傳香港設計2012年,把理大設計年展也定為主要活動,不知會否延期?




http://www.polyudesignshow.com/

長洲偶遇手作巿集

到長洲這樣一個適於步行的小島,其實遊人很多不宜踏單車,走路反倒能左穿右插,也沒有編排路線,走到哪裡是哪裡,才領略到閒逛的驚喜。

初踏進長洲,我心裡暗想,如果這裡也有手作巿集該有多好。日落向晚,轆轆飢腸的覓食路上,就在碼頭往海旁街,發現了「My Arts 長洲賣藝手作地攤」。一個小方地,三面倚牆而設的攤檔,擁滿賣移印法小布袋的、賣半透明晶瑩耳環的、賣擦膠雕刻印章的,偶有驚鴻一瞥。早說過愛看手作人的心思,我倒希望他們能把長洲的風貌加進手作裡。

若非熱愛,誰願意花額外時間,每逢星期六日都在長洲駐場?我第二天再訪,好些檔攤換了位置,但手作人臉容很熟悉,時間匆匆,沒機會問問巿集的來由。

手作,從買者變成製者,我兒戲的製作過幾次,漸漸明白,那過程,從零到一,千頭萬緒。先是花心思想想小物的設計,然後小心黏貼,半粒米大小的珠子不聽話,夾起就飛到枱邊,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擺弄好,轉眼已是幾句鐘的事。別指著我說浪費時間,手作不是公廠流水倒模式大量製作,但矜貴在獨一無異,幾乎是一種感情的轉化與結晶。

如果要看好的一面,我總覺得,各處的手作生力軍正慢慢眾集起來,石峽尾的、大坑的、柴灣的、長洲的,遠至澳門的日本的美國的。彷彿有點點力量與資本主義抗衡,賣的是「親手」製作,宣示「我們不是機器,不要倒模」。

資本主義提倡「付出最少,賺最大利潤」,當商家笑淫淫擁著龐大資產,滿臉油光滿嘴油膩,手作人在那邊兩袖清風,在縫縫貼貼裡樂得專注逍遙,賺到的,是無盡的滿足,是金錢不能換來的實在心靈接觸。

誰說幸福,只屬於家財萬貫的人?也許大家真不介意不能發達,我們只在意那一手一腳觸得到的美好。

(另外,還有一家在東灣道1號的「棉花百貨」,舊式的裝潢用上奶奶老店似的閘門和花布,老闆Kris本學服裝設計,後來愛上長洲,就來開一間手製精品小店,我也逛得樂而忘返。)

我的男助手

實在太多人問我,為何「男助手」要叫「男助手」?為何不是叫男友人/男友/男朋友?

我說:「因為他做的事的確像一個助手多於一個男友。」而且,整天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有失女性獨立自主身份,叫「助手」就多了點工作性質,好像很威風,哈。

於是,也真有人以為我僱了一個「男助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我笑說,我何德何能?這個男助手,無最低工資,無工資,無最高工時,無限勞動時間。連香港赫赫有名的女攝影師Jennifer Chau也說:「請助手,當然請男的,不是歧視女的,而是總得有人擔擔抬抬啊!」做一個女人背後的男人,的確要刻苦耐勞,任勞任怨。

所以,很多時,買餸,跟在我後面的是他。付錢,多數是他,拿重物當然是他。煮法國菜,切切洗洗簡單工作是他。拍食物照時,爬在地上做人肉腳架的是他。洗碗,也主要是他,我負責做QC:「喂,這裡還未洗乾淨!」不高興時,瘋狂發飈喝罵的是我,默默承受的可憐是他。

而「手作文字」,就是在他威迫利誘下建立的,他逼迫「不要問,只要寫」。隔天,他就問:「你寫好了沒有?」或者WhatsApp我:「你寫錯字了,還說是編輯。」平時我說:「今天太忙了,來不及寫啊……」他鐵面無私:「來不及寫也要寫,你說過的,隔天走二十里。」我便只能垂頭喪氣趴在電腦前,邊敲鍵盤,邊聽窗外晨雀的歌聲。

只有今夜,我在電話裡跟他說:「慘了,我又未寫……」他緊張兮兮地說:「別寫了,早點睡,明天一早要坐船!」可是今天,不得不寫啊,哈。

因為,6月23日,是「電腦之父」圖靈的生日,也是,我男助手的生日。忽發狂想,他跟圖靈同月同日生,一定有共通點,前途無可限量!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只得今天,到我做一回女助手,你做老闆,你話事,生日快樂。

法國情緣 French Leçon

這天就要別過靚仔老師,別過一班活潑的同學。第一季法文班到尾聲了,第二季要到佐敦,只得那裡有上午的課,路途遠了,也不知會否再遇上又帥又有耐性的老師。

這一班「同學」,常說自己永遠vingt-cinq ans(25歲),心境年輕得很,上課時常哄堂大笑。難得遇上我們這一班。最後一堂,大夥請老師飲茶吃點心,才知道老師家住大嶼山,只來了香港三個月--我們是他第一班香港學生啊!

我竟搞錯了,一直以為那個健談的韓國女同學有法國老公,所以法文流利,事實上說法文的是她的孩子。真有法國老公的,原來是她身邊那個害羞的成都女友,她每次在家裡問丈夫功課都可憐地給一口拒絕。

還有個很酷的日本女同學,衣著很有風格,她的法籍老公推她來學法文,最後這兩課不見人影,原來回日本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再回來?

記得一對很可愛的退休夫婦,原來是先生陪太太讀書,前幾天父親節,他便送了個新電話給太太作「父親節禮物」,手牽著手,很恩愛。

這三個月早上的課,暈頭轉向,總算捱過去了。每星期在地鐵上做功課,上堂前一夜凌晨下班,還要開夜車勉強溫書,常常睡眠不足。偶爾扯著男助手的耳朵來練習,他一頭霧水,嘲笑我其實在說越南話。我縱然不是勤力十足,但確實認真對待,甚至連老師用法文教法文這方式也適應得來了,當然也有賴他傻憨生動的身語言。

法文路上越走越順,甚至變成了我營役工作的一個小窗口,在那裡抖擻,抖氣,看到新奇變幻的風景。

往後的日子,不能同路,但仍會記住同窗的時光,那雙雙鼓勵的眼神,想不到學法文是這樣快活。慶幸,還有個學煮法國菜的勤奮台灣少婦和我一起上第二季,總不至於孤苦伶仃吧。又是時候準備認識新朋友了。

Nous sommes en pleine forme!

啊!…侍應的攝影技術…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