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了情味

在香港,一間小店只賣牛腩粉麵和咖喱,能生存多久?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身為柴灣人,「利苑粉麵」吃過好幾次,做的是街坊生意。那天晚上又進這小店,左上角電視在做娛樂節目,店裡沒客,看似是老闆娘的女人朝我說了一句:「三十幾歲人睇落都仲咁後生!」我呆了一下,心想,不是說我吧?後來才意會她在說電視裡的張栢芝。

那天咖喱雞已賣光了,可能是鎮店之寶吧,我們只好要清湯牛雜飯和咖喱牛腩飯,我不寫無聊食評來形容了,但牛腩你可以要求肥、半肥瘦或瘦,甚至牛筋,也可以選爽口的或腍身的,叫得出的程度都有,任君選擇。有次在玻璃窗旁等外賣,看老闆在燉牛腩牛筋,鍋在冒煙,他用鉗小心夾起鍋裡的牛筋,仔細排在鍋邊,又重新順序放進去,一絲不苟,相信這就是入味的原因,也難怪分得出牛筋的軟硬。

老闆娘端來例湯,菜乾豬骨,微淡,因為嚐不著味精,我連菜乾湯渣也吃了,是媽媽的口味。她又看看我男助手,問了一句:「使唔使多飯?」我噗哧笑了,代他說不用。男助嘴角揚起沾沾自喜,動了一下那手臂上的「老鼠仔」。我只道她是見著他肥。

看白飯從家常用的電飯煲裡盛進白碟中,是那種家裡可以用來「叮」的微波爐碟,綴了花紋,像老媽留給你的宵夜。牛雜和牛腩則是老闆用碗盛的,放得滿滿的,一碗一碟,如地盤工人的用膳方式。還有那膠匙子,Hello Kitty,彷彿從小用到大,有點褪色。有個男孩經過,老闆在門口說:「哎呀,肥仔要來了,不知是不是又要咖喱雞,都賣晒了……」他們就是懂得你想要什麼,關心你想要的。

記得某次在這裡吃午飯,收錢的老伯沒了一根指頭,剛才查這店的名字才知,原來他們家族本做五金生意,後來得到秘方,便開起麵店來。店舖是自置的,所以避過瘋狂加租之劫,食物也沒怎麼加價,我們兩人才吃了六十多塊,粉麵魚蛋雜丸,一般十零廿蚊就有交易。

臨走時,老闆娘說:「走嗱?阿妹。」因為她這句,我才想,不如寫一篇。哈。

太偶然,也實在家常,所以沒拍照,但可看看Openrice別人的介紹。那不是朝聖的地方,但偶爾經過,進去輕輕鬆鬆吃點什麼,也還不錯。

地址:柴灣小西灣道9號73號舖
http://www.openrice.com/restaurant/sr2.htm?shopid=12484

桌上模特兒

2012/05/30

澳洲有《做個小廚神》,小孩廚藝個個爐火純青;連內地也有《舌尖上的中國》,從食物裏吃出情味;我們香港的,如何賣弄花巧,就算出動看風水的來嘗盡珍饈百味,對食物的潛心誠意,還是高下立見。

城市人彷彿愈來愈懂得飲食,但對飲食,又似近還遠,我們好像並不真的懂得。經典事不少,有人椰菜花西蘭花不分,有人要番薯卻錯買了薯仔。做飲食雜誌的舊同學直呼工作無聊,寫食,離不開「甜酸苦辣」,就是少了點真情實感。桌上的食物花枝招展,拍下來輕易,卻過目即忘。網上食評氾濫,千篇一律,品評別人的心血,可以挑剔刻薄,破壞總比建設容易。

說來愧疚,自小家裏的晚餐都由爸爸下廚,他在「蛇王芬」待過,所以我們這些「皇帝女」從來大安旨意,不憂吃。記得慘烈的第一次,我初執鑊鏟,冰鮮豬頸肉沒有醃,連雪水一併倒進鑊裏,還要加上大片大片硬椰菜。朋友吃得臉色發白,棄箸大喊:「嘩,腥的!」即使到了後來我已洗心革面,但我想,她還是不會敢吃我煮的東西,童年陰影啊。

現在來學廚當然是超齡了,但亡羊補牢,勝在能享受落手落腳的滋味。神推鬼使買了本Mastering the Art of French Cooking,閒時挑幾款菜式,在廚房翻天覆地,不為結果,只為過程。看人家台灣的「小小米桶的寫食廚房」搞得有聲有色,網誌Tartelette(法文的「餡餅」)和Nicole Young的美食攝影,拍出了桌上靈魂。動動僵實的腦筋,在家窗旁搭個小景,麻將板一反,就變成一張木。朋友看了我網誌上的照片,還道我家有個後花園。

撫心自問,我只是個烹飪與食物攝影的初哥,但難得樂在其中,有心不怕遲,是吧?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半日買一個新電話?

眾所周知3的服務不值一哂,接收不良,一通電話可斷三四次線,上網速度極慢,無端收取額外費用,客戶服務熱線長期接不上。那曾經雄霸四方的網內短訊網絡,當流動數據普及後,大家都可直接上網用WhatsApp傳短訊,3其實早已失去優勢。但別忘記他們的影響力還在,像電視台「慣性收視」,大家用習慣了,懶,就忠心不二用下去。

這次陪妹妹去3門巿,才體驗到那「賓至如歸」的電話費計劃服務。妹妹看中Samsung GALAXY S II,一開始店員就羅列一大堆「Plan A」「零機價」數據,極度繁瑣,什麼預繳、回贈、實收、隧道費,而我記得的只有合約期32個月,近二百元一個月有800 MB流動數據。在還沒搞清楚下,店員就馬上推介「Plan B」,又是一大段似是而非的數式,不知如何偷換概念,1200 MB的竟然可以比800 MB的「Plan A」便宜,條件是合約期再長點,最後強調「這本來是復活節優惠,現在特意給你做了」。

好了,早就猜到「Plan B」不是省油的燈,1200 MB一張主卡,不知為何又再有多兩張各400 MB的附屬卡,連舊號碼是三個電話號碼,要飛線,要分號碼繳費,用光一張卡的數據就要換另一張,總共簽了三張合約。最後,原來要帶著舊號升級,還要到數碼通去買一張有中轉站作用的電話儲值卡48大元。還要注意最後截數日、繳費日、停機日,還有啟動新機的日子。由中午一時到下午四時這個黃金時間,就花在這幾張電話合約上!效率何在?

經過多年被騙經驗,歷史告訴我們,合約期一點一滴過去,最後大家都會對條款不了了之,回贈忘記了,當初的承諾也不知有沒有兌現。坐在那裡半天,我們就像那些被哄買雷曼的人,看似有眾多選擇,可是,其實只得一個選擇,就是任人魚肉。

被科技牽著鼻子走,其實我們都不需要用幾千元換一個可以上網的新電話,但電訊電話公司創造了新需求。而你發現,假若你不上網不用WhatsApp,大家不會聯絡你,有意無意就杯葛了你。當你以為買一個便宜點的電話就可以對抗霸權,你卻發現,手機Apps檔案越出越大,電話的內置儲存量根本不敷應用,又是時候要換手機了。

根本不是你在追趕潮流,而是潮流在追趕你。

法國人的數學很好嗎?

也許已忘了小時候如何痛苦地背好英文由1至20的讀音和串法。但最近,又重拾這種情懷,法文的數目字,由1開始,到16,都是不同的串法讀法。好吧,安慰自己,已經比英文少記四個。

法文的0至10,有好幾個數字也能跟英文作一點掛鈎,記得不算吃力,像0是「zéro」,串法跟英文一樣,「é」不是怪獸音,其實是較短促的[e]音,我用廣東話土法註音,讀作「些可」。又如6是「six」,寫法一樣,只是讀音變成「sits」。其餘像9「neuf」,只有n跟英文的「nine」一樣,我就沒想到辦法聯繫起來了,但小小十個數字,還能勉強記下來。

也許那個古代法國人數到16以後,發現還是數不夠,才開始發明了20「vingtz」、30「trente」、 40「quarante」、50「cinquante」、60「soixante」,到了69,又發現,還是數不夠。怎麼辦呢?「聰明」的他,要發明70了,就是--60+10=70,沒錯,就是這樣加上去,60+11=71、60+12=72……

最痛苦的,不是如此簡單的加數,而是數到79後,又遇到不夠數的問題。

於是,80是怎樣出來的?就是4×20=80,即是說4×20+1=81、4×20+2=82……天才!這是乘數!對數學百痴的我而言,要數到89,怎不能花點時間?然而,惡夢還沒有完,知道90是什麼嗎?那是--4×20+10=90,媽啊!你要記著啦,96就是4×20+16「quatre-vingt-seize」!先是牢記法文讀音,然後在腦裡運算一輪。然後,你會發現,有點混淆了74和94,或者那是83還是93呢?在課堂上玩Loto(樂透,類似六合彩),要聽數目字,你就連自己中了獎也不知!我已不敢想像學到100以後會是什麼光景。

男助手聽了我一肚怨氣後,說了一句「難怪中國人的數學好」,我也沒想過,這已經涉及到記數方法,我們平常用的十進制。十進制在印度、阿拉伯和中國都有悠久歷史,源自人類的十隻手指,數完了就進一級。只看國際奧林匹克數學比賽三十多年來歷年賽果,法國都榜上無名,也許,他們的記數系統本身就是個障礙。現在,數學不好的,終於不止我一個了。

補充:
話雖如此,但法國從前多位數學家的貢獻還是不容忽視:
Joseph Fourier
Joseph-Louis Lagrange
Pierre-Simon Laplace
Adrien-Marie Legendre

不記下,就忘了

因為寫作,所以思考;因為思考,所以寫作。跟也斯老師一席午飯,我對這感受很深。有時候,因為興之所至想寫點什麼,就去思考;又有時候,因為想到了什麼,便去寫作。大家都有同感,有些事,不記下,就忘了,沒用文字記下來,這想法就彷彿不曾存在過。所以,記下來還是好的。

談到老師大學未畢業就寫專欄,因緣為何?原來是劉以鬯請他寫的,那麼他是怎樣認識劉以鬯的呢?原來是不認識的,見也沒見過,但劉以鬯見到他在別的刊物寫過影評書評,就主動找他了。至於怎麼又寫影評書評,我就沒追問了,又不是要偵查報導。但是這樣年輕的人,會計不信他就是作者,差點不給他稿費。

老師以前也去法國文化協會學法文,為什麼呢?原來為了看法國文學,學到第二、三級了。問我,我又為什麼呢?我說我想懂多點法國電影、想看法國食譜、讀法文歌詞,現在才學了第一級一個月,但我識得「je ne sais pas(我不知道)」的意思了,可是文法還搞不清。

我們那時坐在教台下做學生的,一聽老師說一兩個字法語,就深深不憤,晦氣地想,老師如此博學,根本望塵莫及,學來不就是白費心機?這才知道,法文,也是老師寒窗苦讀得來的。我們總不能因為自己疏懶,而漠視別人的努力。在年青時,都要付出,大家是一樣的。

也許從前文化界的生存環境較容易,那時不那麼著重噱頭或銜頭吧,寫作與文字就有本身的吸引力。現在才知道有《文林》,宋淇總編,也斯和陸離等響噹噹的人物都是中流砥柱,土地很肥沃。又如當年的《明報》,金庸以小說起家,但現在能刊登小說新詩的園地已經寥寥可數了。我不想承認,或不敢說,那是因為大家都不愛看文字了,但為什麼要抹煞那些仍在靜靜看書的人呢?

林燕妮最近的文章提醒了我,報章或文章,該是讓人學懂更多,而不是純粹的享樂歡愉,她還用了最尖刻的詞來形容媚俗的文章--妓女。

「從前的人,是通才,涉獵寬廣;現在的人,是專才了,但寫的都是一樣的東西,什麼中環OL『flirt來flirt』去的,很悶。」老師如是說。

寫專欄沒有人教的,但「每次寫完都要自省,想想為什麼寫不到自己理想的」這句話一言驚醒夢中人,他說的是「自己理想」的,而不是依賴別人給你指點,自省,為自己相信的而寫,不為奉承。

最後,還有安定的勸勉:寫作不要太心急。

在不安定的日子安定下來

2012/05/23

「在不安定的日子」,初見這題,心驚肉跳,說得太準了。這些日子,對民主我們求而不得,對生活我們扳不回過去、捉不緊未來,看,拉布也被戛然終止了。

那天跟也斯老師和師母午聚,老師唏噓現在人們少讀書、少寫書評。像最近的國際藝術展,人們一窩蜂湧去,為着潮流,可是沒什麼人評論那裏的藝術,那就只成了消費。我忽然恍悟,只消費,卻沒有消化。

日子不安定,內心虛空,我們精神上的飢餓,像黑洞一樣無止盡。我們以為把血汗錢花光,把東西攢在手裏,人就會充實,就能把安全感抱滿懷。怎料,卻越發像《千與千尋》裏的那隻黑袍白臉妖,囫圇吞棗,吃得身子撐脹,卻餓得更慌。

尋求救贖,有人告訴我,她開始每天棄掉一件東西,人其實不需要負有太多。像那白臉妖,必要把佔有的欲望全吐出來,才能回復輕省。看上周《星期日生活》,教大家十五件衣服穿三十天,轉念,那也是停止消費,開始消化的實踐。

《在不安定的日子》,是也斯詩集的名字,出自其中《給苦瓜的頌詩》,寫在八八年八九年間的動盪。轉眼二十四年,如今,我們的香港,仍未能安定下來。十八首詩,法國詩人桑德琳挑來譯作法文,越過年代空間互相呼應。鬱藍色的詩集,本本人手製作,負責裝幁的藝術家,閒時釘製幾本,共二百本,記上編號。詩人分文不取。

在也斯人生不安定的日子裏,化療一個接着一個,煎熬循環,他卻嘻嘻兩聲笑,不忘囑咐我,努力寫下去,路就會澄明。

假日午後,抑壓往外跑的衝動,禁止自己再冷落囤積了的書堆。找個陰涼位置,看點書,讀點詩,穩住心神,就不用消費。抖擻精神,精神飽滿了,日子安定下來。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

弄瓦之喜?

「人們都以為我不喜歡小孩。」密友向我訴苦。

「結婚生仔,不等同開心或要恭喜。」「有時不明白,明明不是自己生,卻要和BB同居,我還沒接受得了。」這是她真心所想。我沒有「曉以大義」,她的想法,從來都不是用傳統角度,這也是我喜歡她的原因。

弄瓦的,不是她,是跟她同住的姐姐和姐夫。小女孩出世那刻,她理都沒理孩子是男是女,倒最關心她姐姐身體--說因為是親人。她怕自己患上「產後抑鬱症」,急急買了耳塞,備戰似的,倒數小孩出院回家的日子。

她的心態,讓我想起在面書上看過的兩隻小貓的影片。家裡長駐的大貓,有天看見廳中出現一隻陌生小貓,頓覺牠入侵地盤,起初刻意嚇唬牠、欺負牠,經過好一段時間,才慢慢一起玩起玩具來。日子久了,某天,小貓窩在大貓的懷裏,兩團毛茸茸就這樣子摟著,沉沉睡去。我期望,會看到她們這樣一張合照。

「她算不算是你的親人?」我小心翼翼問她,怕又觸動她的神經。「嗯……身邊人人都這樣對我說……會吧,會對她好。」有時我會想,這樣一個小生命,如果你愛錫她,她會感受得到,也會愛你,二人之間的感情建立了,那天,你會慶幸有她出生。世上,又多了一個愛你的人。不要想負面的事吧,誰知道呢?

後來,小B終於回家了,她興致勃勃跟我說小B的臉蛋脹鼓鼓很可愛,還有點像她,要每天替小B拍照。她日自覺後有份教這小女孩,要教她攝影,教她藝術文化,看顧她長大。說到這裡,我有點憾動,倒覺得她更像孩子的媽媽。

「開始覺得,生育,是自然的事,不是禁忌。」我笑她轉軚真快,她卻義正詞嚴地說,如果你妹比你早生孩子,你們感情好又一起生活的話,你也會暗地裡興奮的。我當然會興奮,只望不是她比我早生,哈。

我問她,可以把小B的照片放在我blog裡嗎?她斬釘截鐵說不可以,要保護姨甥。哈哈,連母性都出來了,小B將來,會有一個與別不同的姨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