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之子

2012/07/11

那年,飛往南京,因着國情教育交流,與他們相識。其中有他,修讀藝術的,拔挺而溫文爾雅,笑起來有雙彎月的眼睛。相處七天,時光短暫,但別離時,大伙哭着摟着,紅眼眶對望,這一別,不知何日再聚。

翌年之夏,我回到金陵,看望他。他和父母駕車來機場接我,身旁的司機嚴肅,穿著軍人一類制服。相隔一年再見,他很是雀躍,堅持要帶我到他家。他與雙親待我如親人,執意和我在大廳中央,拍一幀全家福,也帶我遊遍了他長大的秦淮流域。

又兩年,某夜,他在網上喚我。訴說近況,原來他到了上海重點大學讀建築。問及我,我直說我在《明報》工作。他懵懂地說:「啊,那是我的名字。」

我問他,有facebook嗎?可會翻牆?他幽幽地道:「你知道,我們不方便的,特別是我家。不過幸好現在網絡不像往時住在家裏那麼限制。」他又喜滋滋說了現在的感情蜜事,可是補上一句:「你知道,我爸是軍人,這些事,要慎重。」連婚姻大事,原來也有掣肘,處處是樊籬。

那年認識的友人,都去國求學了,我問他何以不去?他說:「先在自己的地方打好基礎,腳踏實地,實事實幹,將來出國進修的機會多的是。」字裏行間,我隱隱感到他心裏那厚厚實實的一層,深信不疑,閉上了耳朵眼目。是誰把他困在精神的囹圄?

在網上重聚那夜,是七一前夕,國家主席,宛在水中央,沉實水馬的那一頭,不可望也不可即。兩地千頭萬緒,百感交集,我內心鬱結,該跟他從何說起。

執筆之時,國情教學手冊在流傳,荒謬而令人惶恐。我怕,我認識的他,當中的欷歔,就是我們香港日後的光景。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