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之後

中學時代,成績表上過錯那一欄,總是潔白無瑕的,那是太蒼白的白。

在校外學繪畫,藝術老師總搖頭嘆息:「你們讀女校的,太乖了……」我聽了不由得反感,怎麼「太乖」也是一種罪過?彷彿比犯錯的學生更不堪,更浪擲光陰。

不過那時,的確打從心底羨慕反叛的同學,看她們游離在規矩的邊緣,不管是刁難老師,還是被記大過,也恍似從容就義,好不神氣。

多少年以後,我才懂得藝術老師那句話潛藏的道理。

楊照今年初新版《迷路的詩》,寫他們中學時「不尊重任何規定」,協作編製校刊,故意在短文暗藏一句:「北一女的新書包沒水準。」終於驚動了人家女校的校長。

我同樣折服於詩人年輕的叛逆。但原來叛逆不是僅此而已,不是只會蹺課、搗蛋、惡作劇惹人注意,而是從小練就一種勇氣,一種對現存體制奮力反抗的勇氣。甚而,反抗是容易的,但要承擔反抗的後果,卻需要莫大的膽量。

所謂「太乖」的罪名,便是盲從一切規定,不管合理的不合理的,不思考不反抗,一股腦兒只為做到權威眼中的「乖孩子與好孩子」,說白了只是懼怕承擔後果。

有個特立獨行的朋友,從前上會考宗教課,不見了《聖經》便索性不帶書,每次上堂自動自覺罰企,不聽書不做功課不考試,只因他說:「我不相信的,不能逼我相信。」老師沒他奈何,同學拚命複習時向他側目。而最後,他負眾人所望,穩妥地進了大學。他的拔尖朋友便很後悔,六科A,唯獨第七科宗教科F了,成為會考成績上永遠的瑕疵,他懊惱地說:「早知跟你一起不考這科算了。」

從此,我時刻警醒自己,不要「太乖」。


明報副刊專欄/時代版/高樓斜巷/(逢周三見報)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