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街頭畫一朵粉筆花,隨時會被拉進警署,還有機會告你刑事毁壞。
法國塗鴉藝術家Invader,去年第四度訪港,作品竟然也被港府短時間內無情剷去。
在這個眼中容不下一粒沙的潔癖城市,還講什麼創意?
不過街頭塗鴉生命力頑強,豈能被輕易殲滅,Invader今年捲土重來,獲法國五月邀請,將消失作品以及新作重現PMQ,相信少不了再度秘密入侵本港大街小巷。
筆者還取得他的獨家最新展覽作品照,讓我們有幸成為第一目擊者。
好事成雙,另一邊廂,還有一位享譽國際的法國塗鴉藝術家JR於香港設展。
兩個神級神秘人物、兩種塗鴉手法,將橫掃我城,順便給港府來個當頭痛擊。
在展覽之前,先和筆者一起跟着領隊Invader,到巴黎實地走一趟,觀摩一下Invader僭越強權的風光戰績。
永無休止侵略
突然有人敲打車窗,一個帶着V煞面具的男子一躍上車,此人就是傳說中的Invader。他上車不久便笑說:「我的血是藍色的,來自第二個星球,我的任務就是以藝術入侵世界。」他戴上雨傘運動的黃色頭盔、腳踏食鬼波鞋,一聲「出發」,旅程馬上開始。
挑戰強權 法警放行
Invader曾大無畏地說過,塗鴉雖然非法,但又不會被判死刑,這種叛逆與危險,都是為了藝術。「我被捕過很多次,在巴黎已經不會再遇到這樣的問題,因為太多警察知道我的創作,十五年之後,他們終於明白,我永遠不會停止『侵略』。」他說起來泰然自若。巴黎曾有警察阻止他在街頭貼馬賽克,於是他悻悻然回家,轉頭製作一個更大的作品,貼在原位示威。又有一次,他連人帶馬賽克和工具人贜並獲,被警察拘捕到警局,他乘勢一問:「那我可以貼在這道牆上嗎?」警察們當然求之不得,及後將他放行,他又再一次挑戰成功。Invader將電子遊戲搬到現實世界,以八十年代Space Invader(太空侵略者)為主的馬賽克,入侵全球超過六十個城市,留下三千多幅作品,傳遞正面信息和正能量,攻勢凌厲,屢屢得分。最近作品更成功入侵ISS的太空船進軍宇宙,登上近二十年來作品的最高高度。
捍衛本土文化 珍惜表達自由
Invader創作時會蒐集大量資料,務求加入當地文化。一路上,他向車窗一指,羅浮宮附近貼着蒙娜麗莎、畢加索博物館對面就見到馬賽克畢加索,與本土對望呼應,還有帶路效果。在一幅大型塗鴉作品上,有人貼了「Je suis Charlie」的貼紙,他說起《查理周刊》襲擊案,「令我們法國人感到很震驚,用漫畫針砭時弊是我們的文化,言論自由對我們極為重要,一九六八年的『五月風暴』激發了諷刺漫畫創作潮,《查理周刊》是個悲劇,致使我們更珍惜表達的自由。」巴黎貴為歷史文化之都,但他的侵略卻不曾手下留情,難道不怕有人投訴他破壞歷史建築?他說:「那是創作,不是破壞。即使是『破壞』,也不過是以藝術手法去破舊立新,人們都很喜歡,所以塗鴉藝術決不是一種罪行。」像一九九八年,他曾將作品貼於共和廣場(Place de la République)的紀念雕塑上,那是十九世紀法國結束君主統治進入民主里程的重要象徵,他為歷史建築加上現代意義,甚至連羅浮宮裏也有他的侵略痕迹。
香港淵源 由九龍皇帝開始
對於港府的不識抬舉與毫無品味,Invader說起確實失望:「香港是唯一一個剷去我作品的城市。」他每一幅街頭作品,均一式兩份以作記錄。至今入侵香港五次,約七十五幅作品贈送貼於街頭,竟在數月內被剷清,只倖存五至七幅作品。更諷刺的是,最近於佳士得拍賣會,已被消滅的《別名:香港第59號》同作,賣得二百六十八萬港元,是街頭藝術家全球拍賣紀錄之冠。他坦言,作品拍得高價,令他很驚喜,但同時也不想太投入於買賣市場,「我是為藝術創作,而不是注重作品的金錢價值」。
流連夏慤村 《香港第75號》貼在帳幕
「我和香港有一段歷史淵源,我喜愛這個城市,這裏就像一個小紐約。我來過四次,上次在香港留下很多作品,但可惜都被消滅,本來希望可以跟這個城市有更多溝通。」二○○一年他第一次到訪香港,還親自探望九龍皇帝曾灶財。「香港是個很有活力的城市,受中國文化影響,李小龍和功夫是很重要的元素,繁華城市也讓我想到代表資本主義的金錢圖形。」去年後雨傘時期,他身處香港,在金鐘、政總流連忘返,還在學生們的帳幕旁貼上《香港第75號》作品以示鼓勵,無奈也被消失。他對這場運動念念不忘:「這個經驗太震撼了,學生非常有創意、很有組織,讓我印象深刻,的確是一場不可思議(incredible)的運動。」也喚起他對巴黎一九六八年「五月風暴」學生運動的印象,在他未出生的年代,政治動盪激發創意,當時爆發嚴重警民衝突,翌年更因民意沸騰迫使總統戴高樂下台。不過,除了香港,他卻未曾踏足中國,但他展望作品有天能貼於上海或北京街頭。
Invasion Guide 記錄入侵香港故事
Invader更向筆者透露,Wipe Out展覽除重現五十多件作品外,還會加入新作,包括大型金屬雕塑、布料、扭計骰創作等,他又在籌備一本超過三百頁的著作Invasion Guide,記錄二○○一年開始入侵香港的歷險故事。提及香港故事,他語重心長:「希望香港政府不會再消滅我的作品,希望他們明白,這是一份送給香港的禮物。」
塗完再逃身分神秘
他笑言一天創作「二十五」小時,凌晨二時出沒,徹夜行動至早上八時,團隊只有二至六人,用長梯、長棍等方法,將作品貼於牆上然後快閃。他的身分至今成謎,只有約二三十人包括他的女友、家人、工作伙伴等知悉,不過他說好處是:「我可以去自己的展覽,聽別人談論我的作品,和家人去餐廳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問我要簽名。」他的作品,必定能喚起你八十年代的集體回憶,Space Invader既是傳承,也開創未來。「馬賽克屬於過去,電腦像素屬於現在與未來,加上瓷磚是一個古老媒介,有着百年歷史。繪畫在五六年後,顏色會褪去,受到時間限制,但瓷磚的顏色,卻是百年不變。」提及創新,他寄語:「我們需要肩負起這個故事,關於人性的故事(the Story of humanity),每一代人都應該嘗試創新,進一步衝破限制。」
《殲滅》街頭塗鴉藝術家Invader
日期:5月1至17日
時間:每日上午10時至下午8時
地點:元創坊(PMQ)免費入場
Invader網址:www.space-invaders.com
街頭塗鴉藝術家JR 用塗鴉回應社會議題
另一位同樣神秘的法國著名塗鴉藝術家JR,總是戴着墨鏡隱藏身分。他自稱擁有全世界最大的畫廊——大街小巷,創作方法是用黑白打印機,印出超巨型人像照,夜裏偷偷貼在牆壁、廢墟、水塔之上。同樣以黏貼方法進行街頭塗鴉的JR,因為創作的素材只是紙張,作品容易被人撕破,或被清潔工人用強力水槍清洗得一乾二淨。
從巴黎貧民區到 以巴隔離牆
在JR十七歲那年,他在巴黎地鐵拾到一部相機,自此開啟了他的藝術生涯。至二○○五年,巴黎郊區移民聚居地發生暴亂,也住市郊的JR,開始拍攝貧民區Les Bosquets的居民,控訴社會歧視他們。至二○○六年,一張張表情誇張古怪的大面孔,出現在巴黎各街道牆壁,作品稱為Portrait of a Generation。直至巴黎市政府外牆也貼上他的作品,此計劃才由非法升格成合法。他的作品圍繞人權自由、獨立思想、身分認同,像二○○七年的Face2Face系列,於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隔離牆上,張貼兩地人的肖像。二○○八年The Wrinkles of the City在急劇變遷的城市裏,如上海、洛杉磯,貼上老人滿臉皺紋的臉。借助放大的表情紋理,直接有力地回應社會議題。他在二○一一年得到TED Prize國際獎項後,發起全球藝術項目Inside Out,邀請各地的人和他一起行動,僅一年已有逾一百三十個城市貼上過二十萬張海報。JR是次於Galerie Perrotin的展覽有四幅作品,Ghosts of Ellis Island作品張貼於已荒廢的紐約愛麗絲島移民醫院,剪裁自醫院舊照片,將當時的情况和人物,「亡靈」似的再現眼前。而The Ocean的JR個人展,則展出數輯著名作品。
GHOSTS OF ELLIS ISLAND ——〈UNFRAMED〉 項目小預展
日期:即日至4月25日
時間:上午11時至下午7時
地點:中環干諾道中50號17樓 貝浩登(Galerie Perrotin)
HOCA 基金會《JR》個人展
日期:即日至4月12日(逢星期三至日)
時間:下午3時至10時
地點:香港淺水灣海灘道28號3樓 The Ocean
JR網址:www.jr-art.net
【法國五月之二】
文/ 李寶瑜
圖/ 受訪者提供、法國五月、李寶瑜
編輯/ 蔡曉彤